嘭!
潛艇撞開漂浮的碎冰浮出海面,不遠處,接引的駁船放下了勾繩,将潛艇吊上了船艙。
艙門打開,一道人影飛身越下,動作幹淨利落,正是在海底打了個轉的禅院甚爾。
往日混不吝、像個混混的男人此刻面色陰沉,碧綠的眸子平靜的底下,是堪稱毀天滅地的驚濤駭浪。
愛人的遺體被偷走,相當于奪去他深藏心底的最後一絲慰藉。
一無所有的男人就像是一頭開了閘的兇獸,此刻,他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複仇。
“殺手先生,我們艦長……”
禅院甚爾無視了他們的請求,徑直繞過了歡迎的人群,朝着艦體後方的直升機起降坪走去:“沒空,立刻送我去最近的機場。”
“這?”
傳話的翻譯下意識看向船長,因為他近乎無禮的對待,轉述時,他的臉上浮現出愠色。
“船長,一個殺手竟然敢這麼嚣張,我們要不要給他一點教訓?”
船長還沒答話,但挑起的眉頭明顯是有有所意動,但在這時,一個巴掌呼了過來:“蠢貨。”
來人正是跟随潛艇下沉的指揮官。
他将海下的親眼所見轉述給了船長,對方聽完後,立刻變了臉色。
“按他說的做,讓艦載直升機機組做好準備。”
“是!船長!”
休息的船艙内,禅院甚爾脫下了緊貼着身軀的防寒潛水服,露出了布滿強壯肌肉的健美身軀。
幹淨的羽絨服放在一旁,他卻沒有去換得的心情,而是直接拿起了手機,打給了他的合夥人。
他的合夥人接的很快:“伏黑?你那邊完了?”
禅院甚爾道:“孔雨,那個高中生的情報有查到嗎?”
“你說的是跟着你兒子上門的那個?我倒是有去查,隻不過……”
“發給我。”
禅院甚爾往後仰躺,手機被他握在掌心,手臂則遮住了眼。鐵質的靠椅印在赤着的背肌上,極地寒冷的溫度透過強大的感知清晰地傳達進腦海,方才讓他從盛怒中平息了理智些許。
他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
禅院甚爾回想起了貿然闖進他生命中的那個少年。
萬幸,他與那個小崽子沾了個邊,以至于從不記男人名字的禅院甚爾仍保留了與他有關的記憶。
雖然不多,但足夠讓他察覺出其中許多不可察的細節。
少年那一句發自本心的感慨、面對被自己利用時的心甘情願、以及連同那兩萬日元紙鈔一并塞過來的特意叮囑……此刻都通通有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所以,那真的是你麼?”
與此同時,郵箱的叮咚一聲提示音,打斷了禅院甚爾的獨思。
是孔時雨發來的資料。
禅院甚爾再度睜開了眼,碧綠的眼瞳眯着,他一字一行地看着有關少年的情報,神情之專注,是他這二十年來的第一次。
情報并不長,禅院甚爾很快就看到了末尾,目光卻一直停留在有關望月雪櫻投海自殺的報告之上,遲遲沒有移開視線。
許久,禅院甚爾才閉上了幹涸的眼,道:“是因為你的身體被偷走了,所以才複生在其他人的身體之上嗎?”
咚咚。
艙門忽然被敲響,門外響起的是指揮官的聲音。
“飛機已經準備好了,請問現在走麼?”
聞言,禅院甚爾腦中雜亂的心緒在一瞬被掃空,此刻的他隻有一個念頭。
“我想見你。”
像個幽靈一樣在外渾噩漂泊五年的我,是那麼地渴求能再回到那個有你在的家。
“走。”
與此同時,仙台某處庭院之中。
一名額頭上有縫合線的女子倏地擡起了頭。
“那塊冰化了。”她看向了庭院中央的小池塘,發出了低喃:“看來,他發現裡面的東西被取走了。”
而那裡,明明空無一人。
庭院門口,一名老人透過沒有緊閉的門扉看着這一幕,狠狠攥緊了手掌。
他想要去推門質問裡面的女人,卻最終,在距離門環隻有咫尺之遙的地方停了下來,轉而牽起了腳邊一臉不解的粉發少年離開。
“爺爺?”
“悠仁,乖……”
兩人漸行漸遠,而庭院内,女人滿意地收回了目光。
“識相點才好……”
老人并不知道,庭院裡其實并不是空無一物,在池塘中央,則是蹲着一隻赤紅色的章魚,外表看似可愛,實則,卻隻是它緻命的僞裝。
因為它是在人類對大海的憎恨與恐懼所生的四天災之一的特級咒靈,陀艮。
它也是女人所交流的對象,她的同伴之一。
隻不過如今的陀艮處于咒胎階段,雖然有神志,但不多。與其說是交談,不如說是女人在單方面地自說自話。
“……”
女人念動了一段玄妙的咒語,這次,眼前是真的憑空出現了一個物件。
那是一尊巨大的冰棺,棺蓋之下,一個男人阖眸靜靜地躺在其中,他穿着素色的寬大和服,雙手交疊放在胸前,神情安詳,宛若隻是陷入了一場名為永恒的美夢之中,從未死去。
若是禅院甚爾看到了這一幕,定然會被氣當場發狂,掏出武器就将眼前的女人片成一萬八千片。
因為這正裡面躺着,正是他早逝的伴侶的遺體!
“男性能孕子,聞所未聞,原本我還以為其中有可取之處。特地耗費了力氣将這具屍身從海底帶了出來,誰曾想天與暴君對他的感情這麼深。”
女人凝望了眼前的冰棺,歎了口氣:“竟然連僅存在傳說中的咒具,号稱能埋葬時間、能神明都無法破開的太玄棺都尋到了,害得我的盤算落了空。”
“不過,現在看來,我也不算白費力氣。”
女人勾唇笑了起來,臉上的溫柔不再,隻剩狡詐:“既然錢無法打動你對星漿體出手,那麼,就用你摯愛的屍體來罷。”
“畢竟,你可是當今唯一有可能殺死五條悟的存在啊。極緻的天與咒縛、因為毫無敗績,被冠以暴君之名的咒師殺手,禅院甚爾。”
咣!
女人說着從榻榻米上站了起來,拍拍衣襟,眯着眼低聲笑道:“我會親自來找你談這幢交易,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轟隆。
烏雲在天邊凝聚,黑壓壓一片,甚至逼得天光暗淡無色,燥熱、躁動,壓抑籠罩着這片大地以及民衆。
一場大雨即将降臨,也象征着今年苦夏的到來。
東京都。
如月麓銘在得知了甚爾的位置之後也愣了好一會兒,硬是想不出他出現在北極圈的原因。
他的蔔算指導終究隻是外行,算無關緊要的事物都隻能算出個大概,更别去占蔔與他密切相關的伴侶了。
“總不可能是為了逃避與我相見吧?”
如月麓銘打趣地笑了一聲,但在看到面前一臉疑惑的兒子後,他臉上的笑容忽然拉了下來。
想到他這幾年無良的種種,别說,好像還真有這個可能!而且可能性不低。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