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無知無畏和童言稚語“痛擊”諸惡鬼的衣身,猶然不覺自己到底做了怎樣天怒鬼怨的事兒。
她往嘴巴裡又丢了一塊糖——這次丢的,是玉米軟糖。
樹上的“眼睛”都不理她了。任憑她幾番要求,讓它們抖幾片漂亮的樹葉下來,“眼睛”們始終緊緊閉上。
“小氣鬼!”衣身氣呼呼地彎腰去撿地上的樹葉,吃力地比較着哪片樹葉更漂亮,“真白瞎了你們的大高個兒!摳門精!”
諸惡鬼恨不能把耳朵都捂上:我不聽我不聽我不聽!一切都是幻覺!
衣身悻悻然地捏着滿滿一把桦樹葉,走出樹林。在林子邊緣,她遇上了先前那個披黑鬥篷的家夥。
那人的臉深深藏着鬥篷裡,可聲音中卻是極度的詫異:“你是人類?你怎麼進來的?”
衣身當然不會老實交代,隻哼哼唧唧地嘀咕,“想進就進去了呗!”
她還不忘告狀:“林子裡的桦樹精忒小氣,連片樹葉都舍不得給。你是守林人嗎?你可得好好教育它們一下。小氣鬼可讨人嫌啦!”
桦樹精?小氣鬼?
一時間,那人腦子一片空白,竟沒反應過來衣身是在向他告狀。
直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那人驚惶而低沉的聲音:“這林子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離開這裡吧!以後也不要來了!”
豈料衣身居然上前一步揪住他的鬥篷角,眨巴眨巴水靈靈的大眼睛,語帶天真:“你一個人守這麼大片林子嗎?會不會孤單寂寞呢?我可以來陪你玩兒嗎?”
大抵,眼前的小姑娘的表現,遠遠超出了長久以來他對人類的認知,突如其來的熱情令他猝不及防,竟駭得他倒退兩步。
“不。。。。。。不不。。。。。。不用。。。。。。這裡,對你不好。。。。。。”他吞吞吐吐,緊張地擺着手,帶着幾分狼狽,飛快地消失在林子深處,轉瞬就不見了身影。
“哎——”衣身從碎花布兜兜裡掏出小手。掌心攤開,是滿滿一把五顔六色的糖果。
“我還沒給你糖呢?你一定沒吃過這麼好吃的糖吧!我媽做的!可惜你跑得太快了!急什麼呀?唉!”她不滿地嘀咕着。
後來,她才曉得,那日在米米爾桦樹林邊遇到的,是霍茲家的長子修斯理。
正如普魯迪校長所言,衣身的運氣可真是太好了——修斯理是霍茲一家子中性情最溫和的,是個有點“社恐”的僵屍。倘若那日衣身遇到的是霍茲家的其他人,譬如,修斯理的幼弟瑞塔,隻怕此刻她已經變成瑞塔工作室裡的一個傀儡娃娃了。
還不曉得自己運氣爆棚逃過一劫的衣身,拉着普魯迪校長枯瘦的手抱怨:“一個大男人诶,居然那麼害羞!我隻是個弱小的小女孩兒,他居然見我就逃,太失禮啦!”
無語的普魯迪校長隻好“勉為其難”地接受了衣身的邀請,與她共享了幾塊夾心桃脯餅幹,以示自己并沒有因為衣身是個小女孩兒而看不起她。
事後才曉得此事的瑟西夫人被吓了個半死,好半晌都沒回過神來。她一把緊緊摟住養女,雙肩止不住地微顫——這孩子到底像了誰?隻怕她生母也沒這麼膽大吧?
被養母三令五申的衣身絲毫不覺得有啥,大抵,這就是所謂的“初生牛犢不怕虎”?故此,這隻“小牛犢”居然還在時隔半年後,再度溜達到米米爾桦樹林附近,期盼着能“再會故人”。
然後——
她就如願以償了。
盡管是個“社恐”,可身為霍茲家的長子,修斯理總得承擔一些事務。譬如,去外面承接捉鬼的活計,再将捉到的鬼封印在桦樹中。
修斯理并不介意捉鬼,可他讨厭與那些發布任務的家夥打交道。盡管每次外出,他都用鬥篷把自己遮擋得嚴嚴實實,可總是難以完全隔絕開那些家夥過分的視線。一方面,他們需要修斯理幫忙捉走惡鬼,可另一方面,他們又對其僵屍身份表現出無法掩飾的畏懼和鄙夷。尤其是繳清捉鬼尾款時,他們長籲一口氣的樣子,仿佛送瘟神似的,令修斯理格外厭惡。
可是,這是他的工作,他不能不做——僵屍也要吃飯穿衣,也要賺錢養家啊!
守在米米爾桦樹林外的衣身,被身後突然出現的影子吓得險沒竄出八百米去。
“喂!你是貓兒變的嗎?走路沒動靜啊!”小姑娘拍着胸脯,一副大受驚吓的模樣。
“呃。。。。。。”修斯理不知道該不該裝作視而不見。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反應過來,這個小姑娘看着有點眼熟,哪裡見過?不對!不是這個問題——這裡怎麼能出現小姑娘呢?
“請離開這裡。”他冷聲道。
“才不!上次你對我太失禮了,我很生氣。所以,我要你向我道歉!”衣身理直氣壯,小腰闆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