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想着那些隐藏在暗處的危險,秘境還真是一個好地方。
就像她曾經讀過的一首中國古詩所描繪的——“西塞山前白鹭飛,桃花流水鳜魚肥”。
在瑟西夫人的城堡裡,有一間大大的書房,三面都是頂到天花闆的書櫥,裡面整整齊齊地擺滿了各種書籍。其中的一架書櫥上,全是中文書,從《詩經》、《論語》、《唐詩三百首》到《金瓶梅》、《老殘遊記》、《孽海花》。
這些中文書,都是瑟西夫人費心費力搜集來的。有的嶄嶄新,一道折痕都沒有,顯見是從未被主人翻閱過。有的則破舊敝敗,封面上還畫着亂七八糟的小人圖——不用猜,必然是瑟西夫人從二手書店或者跳蚤市場裡淘來的。新的書,舊的書,不分時間先後,不分門類學科,統統擺在一起,雜亂無章,顯得又喧鬧又莫名其妙。
這些書,都是瑟西夫人想方設法為衣身找來的。隻可惜,似乎徒勞了。
打衣身三歲開始學着識字起,瑟西夫人就開始考慮她學習中文的事兒。
那時候,她白天在魔法學校上課,晚上就在城堡的廚房裡連夜做各式各樣的面包蛋糕。然後,趕在次日清晨默克嬷嬷的點心店一開門,最最新鮮的美味就擺上了櫃台,供各位有錢又嘴饞的老師學生們挑選。
除了默克嬷嬷,沒有人曉得櫃台裡撒着杏仁片或者夾着火腿的點心,都出自瑟西夫人之手。
就這樣,瑟西夫人用賣點心的錢,為衣身四處搜羅她所能找到的所有中文書。
然而,瑟西夫人似乎高估了衣身的能力——或許她以為,隻要将一本中文書放在三歲小衣身的面前,她就能主動自覺地讀懂了其中的内容?
彼時,三歲小奶娃望着眼前印滿了方塊字的書冊,一雙大眼睛瞪得溜溜圓,原本就肥潤的腮幫子愈發鼓了,活像個奶油小青蛙。
“親愛的,翻開書,認真學習。”瑟西夫人眸中滿是期待的光芒。
“我。。。。。。我看不懂。。。。。。”小衣身實話實話。
“怎麼會?你一定能看懂的!親愛的,拿出勇氣來,把注意力集中起來。看——”瑟西夫人激動地指着其中一個字,“這是‘一’!我認得!你也認得,對嗎?”
必須承認,瑟西夫人是個非常盡責的養母。為了教養衣身,她甚至自學中文。隻可惜,她到底并非天賦異禀,學了大半年,認得的中文也不超過五個,僅限于“一”‘二’“三”“十”,以及,“衣”。至于“身”——呃,瑟西夫人感到很抱歉——這個字的筆劃太多了,她真得記不住啊!
對此,衣身表示十二萬分地理解——畢竟,瑟西夫人白天上課晚上做兼職點心師,屬于自己的時間少之又少,能自學到這個程度,已經非常不容易。
而至于自己——衣身眨巴眨巴大眼睛,望向瑟西夫人的眼神簡直能讓她的心都融化了。然而,最終,瑟西夫人還是硬着心腸用力敲敲桌面,“親愛的,請把你的視線轉向這裡。喏,就在這裡——你一定要學好中文,要會讀中文書。這可是你的母語呀!”
衣身當然明白“母語”的含義是什麼。可是,誰能告訴她,她該怎樣才會無師自通地将這些方塊字印入腦中,會念、會寫,還懂得它的意思。
她隻是個無助弱小又可憐的三歲小寶寶,英文都說得不利索呢,居然還要求她自學中文!天呐,莫不是瑟西夫人以為她是神仙投胎?
不知道為什麼,一向對衣身寵愛有加的瑟西夫人,對要求衣身自學中文這件事兒上,表現出出人意外的執拗。
她的固執和強硬,令衣身痛苦又悲傷,甚至生出了離家出走的念頭。
不過,老天開眼,終于在她的陰謀變為現實之前,暗搓搓地為她打開了一扇神秘的窗。
一日,衣身被瑟西夫人反鎖在書房裡。
一如既往地,她抱着厚厚的中文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越看越困,雙眸漸漸變成了蚊香眼。
鬥大的字,她是一個都不認得。眼前的方塊字漸漸扭曲,仿佛小蝌蚪般從紙面上搖搖擺擺地遊下來,在衣身眼前跳着奇形怪狀的蝌蚪舞。
濃重的睡意再也無法抵擋。衣身甚至來不及打出一個哈欠,便一頭埋在書本裡,陷入昏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