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歲,也許足夠了。
年幼的陳心也曾因為對母親的占有欲而有過幹壞事的打算,那時她也隻有九歲。
父親過世之後,家中無主,年幼的她不受奶奶待見,早有婆媳不和的媽媽處境也沒好到哪去。不知出于什麼原因,陳心的媽媽,徐秀麗在丈夫死亡半年後,結交一個外村的男人,男人帶着個五歲的男孩。從那時開始,陳心所擁有的東西更少了,連母愛都開始悄然流失。
所以,她想讓那個弟弟消失,怎麼才能消失呢?将他引道路上,經過的汽車會放慢速度;将他帶到河邊,養鴨子的大娘又将他呵斥離開。總失敗的她從奶奶的咒罵中聽到老鼠藥的功效。找到老鼠藥的位置,放在過年收禮的飲料裡,笑眯眯地遞過去。
“姐姐,好吃的東西要留給女生,你先吃。”弟弟全然不知這句暖心話陰差陽錯地救下自己,也救下鬼迷心竅的陳心。
母親是所有孩子最不可奪取的專屬玩具,很多時候哪怕是父親都不行。
是我忽視了。陳心坐在椅子上,看着擠在自己懷中人圓滾滾的小後腦勺,暗自後悔。
可楊帆沒做錯什麼,回來前他的眼睛幾乎半失明,無論如何還是得想辦法從關聖志嘴裡套出話來。
然而面對冷面陰郁、一言不發的關煜,她不知怎麼才能不引起關注地解決問題。甚至也沒想到,這裡還有關修身的因素。多半要壞事。
屋子中安安靜靜,隻剩關聖志“咔嚓咔嚓”轉動魔方的聲響。
“老公,我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昨天......”陳心不能坐以待斃,她必須得趁着那個刁鑽的婆婆在準備早餐、沒空到場的時間中,趁早将事情揭過。
“不用解釋。”關皓從門後轉過身子看她,闆着臉。
“完了。”陳心的潛意識中透露着絕望,她在等胸口上的痛感,順便抽空思考要是自己真的永遠留在這裡,會不會連累吳奇和樊茜。
“當年的事我都知情,咱倆都過這麼多年了,你是什麼人我很清楚,不會不信你。倒是你的病……拖拖拉拉的總不好,挺麻煩。楊芸那邊我一會去看看,得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今天四奶奶跟老祖宗在一起,沒關系,大不了我去一趟,你别緊張。”關皓走到陳心後面,将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溫柔友好地說道。
“你不怪我?”陳心驚訝地猛回頭,撞到身後人的俯身下巴上。
關皓無奈地揉她的頭頂,“我怪你幹什麼,你這個智商,估計也想不到害人的辦法。況且在現在關家,還輪不到一個外人指手畫腳。你跟小志先休息,要是不想去正院吃飯就讓媽給你帶回來,我去弄清楚到底怎麼回事。”關皓拿起外套,大步流星出門。
陳心摸不清“老公”的喜怒還是沒怎麼回神,但現在隻有她和關聖志兩人,開始套話。
關皓走出門,并沒有直接去往對面的廂房,而是擡起手腕,點開手表表盤。顯示的80分還在閃爍,但在右上角出現一個藍色小鎖頭的标識。
他使用一生中隻有三次的丈夫權限對妻子進行的分數鎖定,之所以方才完全沒有不滿,是因為已經沒有必要。
從人選投票結束後,關皓就将她徹底放棄。
關煜手中有兩票,且将原本毫無風險的關聖志推到大家眼前。說是為了讓長達九十年的心血和犧牲不出問題,但一定别有用心,隻是老祖宗守舊,很有可能選擇小志來作為獻祭的童子。
自己的孩子自己疼,他思來想去,反應過來昨晚關煜的挑釁的原因,也心甘情願地走進布置好的圈套裡。
隻有一個問題——該用什麼跟關修玉較量?
關煜之所以将關聖志推上來,多半早已意識到關修玉肚子裡的孩子也是一個人選,所以一手造成這樣的局面。他早就問過自己,說三房沒有兒子,未來的财産由誰繼承。
那時候關皓還不明白,現在全明白了。
可跷跷闆是需要一方下沉,另一方才能升高,關煜想要關修玉用錢買肚子中孩子的命和手中的投票,定然需要一個足夠強勁、足夠有分量的籌碼來支撐。關聖志正是那個籌碼。
為了孩子,有時候母親犧牲一下也很正常吧。關皓關閉手表,直奔西跨院而去。
今早的西跨院熱鬧得很。
樊茜經過方才一場鬧劇,對關修身和陳心的以往起疑心,追查起蛛絲馬迹,她沒有别的選擇,隻能找關煜詢問。
關煜不在房間。
大年初一,上完香能去哪呢?她踱步到外面,發現正房的門沒有鎖。
去給爸爸拜年了?出于禮貌,我也應該去拜見一下“久病纏身”的公公吧。
樊茜想着這把肯定狠狠加分,可她進門後并沒瞧見人,打開東屋的門也沒見有其他人的身影。
“難道他帶着他爸出去了?”樊茜打量着魏燕生活的房間,幹淨整潔,陳設老舊,連睡覺的木床都像是要散架一樣,在床上挂着绛紅色的紗帳。
沒什麼發現,她準備出去。正要出門,聽到身後一聲輕咳。
“公公?”她回身,小心翼翼掀開紗帳,果不其然,床内側躺着一個人。
男人側身面牆,蓋着大紅棉被,頭上頭發光秃秃的,又傳出一聲輕咳嗽。
“公公,我是關煜的媳婦兒,還沒見過您,您要喝水嗎?”樊茜感覺哪裡不對勁,卻又說不出來。
沒人應答。
“公公?”她又問,依舊沒人理。
樊茜不管三七二十一,半跪在床上,準備将人翻身面朝上,但她餘光看見公公臉的那一刻,立馬彈簧般從床邊逃開。
她從正屋跑到院子,想要去正房找人,慌亂中撞上從小廚房出來的李平。
一整個砂鍋的雞肚湯全灑在她的加絨夾克上!
“幸虧你今天穿得多,不然前胸說不定燙成什麼樣兒。手上都紅了,這兩天别碰水。”關修玉适才正看書,看李平泫然欲泣地端着碎成兩半的砂鍋,後面還跟着魂不附體的“落湯”樊茜。
“我沒事。”樊茜縮回手,跟李平道歉,“真不好意思,把你的湯弄撒了。”
李平扭頭冷哼,扣着支起一條縫隙的窗戶邊。
樊茜這才發現,外面的燈籠不知什麼時候竟然全換成白色的了?
大年初一挂白燈籠......
還有“公公”那張五官凹陷的臉……
“你不用跟他道歉,本來我也不愛喝什麼雞肚湯。”關修玉撫着肚子站起身,把碘伏等藥品放在藥匣子裡。
“媽說了,你得補充營養!”李平把老婆手裡的東西搶過來,憋着火收拾藥品。
關修玉閉着眼睛長長吸一口氣,坐在椅子上,冷着臉不說話。
李平擡起手腕看手表,他的手表上在閃爍,分數從80下降到76。
看來這對郎才女貌的夫妻也并不像表面那麼恩愛啊。樊茜怕夫妻吵架的場景自己應對不了,也想弄清楚“公公”和“老公”共用一張臉的問題,正要找借口離開,眼前李平卻對着關修玉直愣地跪下去。
李平:“老婆,我哪做得不好你别生氣,你跟我說,我改。”
關修玉的眼皮壓眼球,形成一片褶皺,眉間更起一片山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