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業殿中,皇帝拿着奏折,面帶欣慰,“這是梁太史提出來的‘一體剿撫,左右兩隔,三面張網,南北梳理’的剿匪策略,這兩年來,朕被賊軍所擾,憤郁憂危,方寸擾亂,始終不得安寐!細覽梁太史這篇上書,方的豁然開朗,算是深得朕心,朕欣喜,梁太史才識明練,博涉經史,果然機變謀猷,國之良玉。”
梁興奴惶恐的言道:“聖上,此乃犬子妄言!當初犬子上書時,微臣也曾嚴厲申斥過,讓他不要妄議天下大事,身為太史,專著史作便是,不熟悉國政軍機,怎能管起這些,臣沒讓他上書,沒想到,這個渾小子還是偷偷上書了。”
公道安勸道:“梁相,虎父無犬子啊,令公子我也熟悉,體資文武,明睿笃誠,志存靖亂,希望将來汝循能繼承梁相,繼續為聖上效力。”
楊茂成笑道:“遭值際會,托身明主,梁太史勇于任事啊!”
公師都直接進入正題,疑惑的問道:“聖上,這梁太史提出來的‘一體剿撫,左右兩隔,三面張網,南北梳理’這幾條,主張如何?該怎麼實施?”
皇帝慈愛的目光盯着梁汝循,言道:“汝循,說出來給大家聽聽。”
“王天宿、鄧天佑、劉緻昺等大賊巨寇,非有殊才絕力,狡黠兇狠罷了!王天宿尤甚,此賊屠狗之輩,起于貧賤,負滔天之逆,而謀主賀公許、高世察,井窺天智;孽黨王宗義、屠公素,效狂犬之猛,然而前兩年,衆賊忽盛忽衰,終不得尺寸土地,稍稍免殺,微行仁義,而從賊者日衆。”梁汝循環視衆人,侃侃而談,“奈何千丈之堤,潰于蟻穴!在臣看來,皇領今日之困,衮衮諸公,難辭其咎,若貪賄屏絕,則國庫充盈;朋黨不存,則人盡其才;文法便宜,則權不中制!寇雖鸱張,不難一舉撲滅。有今日洶洶之禍,臣以為,當首失廟算!”
衆人默不作聲,皇帝肅然而悲痛,“朕躬有罪,無以萬方,萬方有罪,罪在朕躬啊!朕為天子,天下興亡,系于朕一身,皇領如此,朕之過失啊!”
梁興奴怒罵,“渾小子,這是天災,不是人禍,休要胡說八道。”
餘靖昌也不客氣的指責,“汝循,很多事,你不知内情,不要妄議朝政。”
皇帝威嚴的目光掃過,讓衆人休的啰嗦,又鼓勵的目光投了過去,梁汝循指着圖上皇領、邕國和梁國,“諸公,這一體剿撫中的一體,就是三國齊心協力,三國為父子兄弟之國,自然同舟共濟,當年,邕梁剛浪軍暴亂時,慶和帝統兵跨過少習關,助邕梁鎮壓暴亂,現在皇領遭難,邕梁豈能坐視不理?剿寇需兵,用兵需饷,這兵饷糧草,都需邕梁兩國支持,要先說服兩國支持。”
皇帝對梁興奴守口如瓶很滿意,笑道:“汝循,看來師傅從未告訴過你,此事商議過了,且姚相已去邕國和梁國搬來了救兵。”
梁汝循言道:“一體還體現在剿撫一體上,單剿不撫,匪徒隻有死路,必然死戰,反讓烏合之衆抱成一團,一盤散沙凝聚成堆,前期屢屢剿匪失敗,最大的原因就是殺匪立威,不留活路,衆賊因此勠力同心,剿匪反而更加艱難。”
見到公師都面露怒色,正要起身反駁,公道安示意稍安勿躁。
梁興奴知道公師都所想,笑道:“中帥莫急,犬子不是說剿匪不對,我們幾位都清楚,剿是不得已而為之,畢竟人就那麼多,糧食就這麼點,想存活也存活不下來,除了剿殺之外,再無他路!再者,若無将士往日的剿匪苦戰,犬子今日的安撫之策也收不到什麼效果,所以,剿和撫都是對的,隻是時機罷了。”
梁汝循笑道:“臣也是此意,隻是詞不達意,應通過安撫手段,讓衆賊相争,就是不能讓他們内鬥,也要讓他們離心離德,各有所求而不能凝聚。”
餘靖昌若有所悟,“梁太史所言不錯,這讓我想起來個故事,一群饑餓的猴子,都想吃桃,若是桃子在訓猴人手中,這些猴子就會虎視眈眈的盯着訓猴人,準備上來搶奪,若桃子在猴子手中,自然群猴都去和這個猴子打起來。”
梁汝循點頭,“餘大人這個比拟很貼切,這些匪徒就是猴子,我們應該抛出個桃子去,好讓他們搶奪,這抛出去的桃子,就是安撫了。”
餘靖昌很是無奈,“梁太史,就怕是連最小的桃子都沒有啊。”
梁汝循擺了擺手,诙諧的笑道:“餘相,在下謀劃的這個桃子可是個井中月,水中花啊,這月亮看着又大又圓,花兒看着很是嬌豔,可最終拿不到手。”
皇帝愈來愈有興趣,“汝循還有此等謀劃啊!”
梁興奴面色擔憂,“汝循,這不是家中戲語,這是朝堂,莊嚴肅穆,不得妄言,你大言不慚,若是做不到了,就是欺君之罪,你可知後果?”
“師傅不用擔心,汝循神鋒铦锷,自有年輕銳氣,朕也不是刻薄寡恩之人。”皇帝語氣柔和對梁汝循道:“你隻管說,朕不會追究你欺君之罪的,戰事兇險,在座諸位,誰也不敢說統兵就能百戰不勝,何況汝循還是個文官。”
梁興奴這才松了口氣,“聖上寬仁,汝循,繼續吧!”
吳慶丁問道:“左右兩隔,三面張網,南北梳理,這是何意?”
梁汝循娓娓道來,“左右兩割,就是通過元水,将大樂野和元右平原隔離,先徹底肅清元左。至于三面結網,就在于剿匪是為了救人,不是殺人!古之聖人,捕捉鳥獸,也要留下一面,不會趕盡殺絕。若是四面結網,這些浪蕩軍必然拼命,這網不管多結實,都會被沖破,莫不如留條生路,好熄了他們必死之心。”
衆人紛紛點頭,公道安也明白了,拍手笑道:“好主意,汝循,先東西分割,再南北梳理吧,是不是打算從南往北的驅趕,将賊軍驅趕到北方廣野澤?”
“中丞聰明識達,思謀深遠!”梁汝循敬佩的回道,“聖上,浪蕩軍中,王賊猛勇,有膽略,禦衆嚴,号令一,故而雄于諸寇,隐隐為衆賊首領,若能從這裡入手,或許能分裂賊軍,離間衆部,微臣想為使者,前去安撫匪軍,勸降王部。”
皇帝看了眼梁興奴,見他點頭同意,對公師都言道:“中帥,此事你和梁相背後策應,若是汝循的鏡花水月畫了出來,可頂上十萬兵馬啊!”凝思片刻後,下定決心,“汝循,朕封你為安撫使,假節行事,可節制郡守。”
巨野縣衙的政堂中,衆多浪蕩軍首領亂哄哄的吵作一團。
張士達傲慢的問道:“我說安撫使,這是你的意思,還是皇帝的意思啊!”
梁汝循微笑,拱手言道:“自然是我的意思,聖上的意思要等待旨意啊!不過,聖上既讓我擔任安撫使,我的話,皇帝也會多加考慮的!”
白冰婆伸出兩個手指,氣惱道:“安撫使莫不是和我等開玩笑,我們七十二家營盤,三四十萬人馬,少說也要給十萬經制軍名額,為何就給二萬?”
鄧天佑附和道:“就是啊,這二萬人中,就給了王大帥萬人,我們這麼多人馬隻有萬人,我說安撫使,我手下有好幾萬人呢?你讓他們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