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铮覺得溫逐絕對是謙虛了，就像剛才彈奏的《出埃及記》，說起來簡單，實際上練習和保持都是需要付出努力的：“學古琴，是因為鋼琴偏現代嗎？”

“嗯。”

黎铮大概摸清楚溫逐的思維了，出發點是全面和需求，并非是喜好，可是人真的可以做到沒有喜歡的事物嗎？哪怕是相較來說的淺顯喜好。

而且，他也想象不出來溫逐這樣氣質的人，彈古琴會是什麼樣子，總覺得有點違和：“你當時有沒有想過去學吹唢呐、敲編鐘、拉二胡什麼的……”

“有。”溫逐頓了頓：“我的老師說，我不适合。”

黎铮心說你的老師為了保住自己的飯碗，才沒有連同古琴一起說。他試圖想象溫逐穿着古裝或者西裝彈古琴的樣子，都失敗了：“你真的有不會的事情嗎……我現在合理地懷疑，你連生孩子都會。”

溫逐說：“你也可以。藝術有高度限制，沒有入門門檻。”

“……”黎铮的不羨慕是在騙自己，他從小就看媽媽畫畫，聽爸爸彈琴，耳濡目染，自己也很喜歡藝術方面的事情，可惜自從爸爸帶走家裡僅剩的所有錢以後，他和媽媽的生活就一直很拮據，沒有多餘的金錢支持他造作。

稍微大一點，他就開始勤工儉學了，而且，他還要照顧身體不好、精神也面臨崩潰的媽媽，更沒有時間和精力了。

上大學以後，家裡的條件沒有以前那麼差，媽媽也慢慢好起來了，他才義無反顧地選擇了自己喜歡的專業深造：“如果不耽誤你的時間……”

溫逐搖頭，接着就從鋼琴的結構開始講起，細緻而循序漸進，給黎铮演示鋼琴能演奏出來美妙聲音，讓黎铮先嘗試亂彈。

“四手連彈……”黎铮下意識說，接着就是窘迫和後悔：“再彈一首完整的曲子吧？中場休息一下，什麼都行。”

他從來都沒有覺得自己這麼笨過，手忙腳亂的，而且還說什麼四手聯彈，這個概念是他看過的一部愛情電影裡，男女主人公促進感情的時候，上演的戲碼。

用來形容此時的他和溫逐……他隻希望溫逐沒有看過那部電影，阿彌陀佛。

溫逐想了想，擡起手在琴鍵上。

很快，黎铮就聽出來是什麼了，不禁莞爾：“《小星星》啊。”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配合着彈琴的溫逐，有種怪誕的美感。

《小星星》也彈完，溫逐忽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比高雅更美好的，是真誠。”

黎铮淡淡一笑：“你不愛聽道歉和謝謝，省了很多我想對你說的話。”

他們這邊正玩着開心，那邊門被人打開了，一個長相和氣質都很可愛的男人走進來：“啊！找到了，果然是溫先生。”

男人一邊走進來，一邊把門關上：“在外面聽到有人在彈鋼琴，猜想可能是溫先生。”

“于先生。”溫逐也禮貌地打招呼。

“溫先生是在教鋼琴？我也可以學嗎？”男人走近，笑眯眯的。

“可以。”

黎铮一挑眉，下意識側身，看到溫逐一臉平靜，甚至沒有看他，好像沒有覺得自己有那句話說得不對。

“哦，那是我多餘了。”黎铮站起來，主動示意男人坐下：“您坐？”

“謝謝。”男人毫不客氣地坐在他剛才坐過的地方，緊挨着溫逐，溫逐也從順其自然地問對方想從哪裡開始學，基礎是什麼。

“我倒是接觸過鋼琴，不過隻認識琴譜而已。”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一直記不住琴鍵。”

黎铮忍不住在心裡翻白眼，心說有沒有可能那是智商的問題？

他看着鋼琴前的兩個人交談，有來有往的，就像他和溫逐剛才那樣，壓着心裡的不痛快：“那我就不打擾了，你們好好練吧！”

溫逐在他身後叫他：“黎铮？”

用無辜的、并不理解的語氣，叫他的名字，他瞬間就洩了氣，轉頭：“……我在外面等你。”

他以為溫逐會看出來他的不高興，出來追他，以他對溫逐的了解和這段時間的相處，應該會這樣，可是，沒有，直到他站在門外生了好一會兒悶氣，想了好多種陰陽怪氣的說法，房間裡依舊傳出來鋼琴的聲音，溫逐并沒有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