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獨沒有見過如此刻這般疏離又冰冷的。

“宏進，我……我不是——”

“走吧。”

如此，饒是千言萬語，時宇潇也隻得先放進肚子。

他跟着蔣宏進一路走，沉默加重了本就詭異的氛圍，令他不得不分散注意力至周邊環境。

其實确實沒什麼特别，就是某個偏遠地區，隻能說既然有路燈，說明周邊還是有人居住。

直到一棟亮着光的房子出現在視線範圍内，蔣宏進往那一指，“到了。”

這是半小時的徒步過程裡，兩人的第一句話。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隻是腳步一直未停，時宇潇也就繼續安靜地跟着他。

越走近看得越清楚，這是一幢裝修豪華的三層别墅，通體雪白，窗框等為黑色，風格前衛得令時宇潇錯覺這是不是自己時代的建築。

“這是哪兒？”

蔣宏進頭也不回地答：“孟文濤最後關我的地方。”

原來這好品味出自地獄的惡魔！在時宇潇眼裡，它立馬變成一座面目可憎的墳墓。

“——！”

蔣宏進突然腳下一個趔趄，在時宇潇眼疾手快的攙扶下，跌進了他懷裡。

兩人還從未以這種姿勢對視過，距離過近，蔣宏進眼底的驚詫與空白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笑什麼。”

“啊？我笑了嗎？”時宇潇詫異地答。

沒等他接着說，蔣宏進自動退後幾步，與他拉開一段生疏的距離。

時宇潇趕忙解釋，“抱歉抱歉，我沒有嘲笑你的意思，隻是……覺得你剛才的眼神，跟英見畫有時候一模一樣……”

“我不是英見畫，你搞清楚了。”

蔣宏進的語氣從未如眼下這般，冰冷而笃定，他甚至不結巴了。

“我沒他好看，也遠不如他優秀，更沒名沒利，隻是個掙紮着生活的孤兒，還是個變态。”

“宏進，你讨厭我，你罵我吧！算我求你，不要這樣說自己好不好？”

“如果不是英見畫，你還會這麼卑微地和我說話嗎？要是你先認識的人是我，你也會喜歡上我？”

蔣宏進半轉身，雖然他比時宇潇矮了快半個頭，可眼神依然如睥睨一般，“可别把自己都騙了！”

一聽這話，時宇潇同時生起怒氣和勇氣，伸手拽住剛擡步的蔣宏進，朝他大喊道：

“是！也許在你心裡，怎麼也無法将自己和英見畫劃等号，可你以為他得到美貌之後就自信滿分了嗎？”

“他剛穿越到2017年那會兒，連跟人對視都不敢，每天情願往返四個小時回家住，都不願在學校多停留一秒鐘。他回避身邊所有人，包括我，甚至連他爸都不願多說一句話。你可以說是因為還沒适應身份，但按照你的美貌至上論，隻要一出現就會成為視線焦點、被衆人喜歡的他，或者說——你本人！不應該是這個反應吧？！”

時宇潇再把掌中的手腕用力一拉，舉到與視線齊平的位置，蔣宏進的身體就幾乎與他貼上了。

“你幹什麼——放開！”

“我不幹什麼，就想讓你聽得更清楚！——大一剛入學我就和英見畫交朋友，純粹拿他當哥們兒！是他不知哪根筋搭錯，撬了我兩個交往時間不到三天的對象，身邊但凡跟我走得近的也都被他勾搭走了，為此我還找上教室和他大打一架，兩個人都吃了處分！就因為這些破事兒，大學整整四年，我的感情生活連跟毛都沒有！按你說的，我是不是應該入學第一眼就愛他愛得無法自拔？可是，在他出車禍昏迷那段日子，我每天去醫院幫他爸爸照顧他，即使這樣，我也從沒對他有過半點想法！”

“你……”

“你以為他為什麼坦然接受自己變成另一個人的事實？是他爸爸無微不至的關愛和室友的照顧！你以為美貌沒有給他的生活帶來煩惱嗎？跟蹤那是家常便飯，他曬在外面的衣服被偷過多少你知道嗎？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室友幫他打退那些人，保護他，讓他覺得安全，才慢慢回歸正軌！”

“蔣宏進，你聽清楚了，真正讓新的你願意擁抱生活的，不是美貌，也不是他人的愛慕和豔羨，而是那些在未來愛你的人們給你的關注和愛！也讓你願意為了他們付出，甚至心甘情願放棄自己奮鬥已久的前途。在我眼裡，是這些讓你變得閃閃發光，而不是别的什麼！”

他看到蔣宏進的眼裡有驚訝和錯愕，還有逐漸泛上來的淚水。

一把将人緊緊摁進懷裡，時宇潇包住他的後腦勺，用一種安撫力滿分的姿勢包裹住那小小的身軀。

“不是責怪你，你一個人面對這些事……真的很辛苦……”

“宏進，這麼多年，辛苦了。”

幼年就失去雙親，像野草一樣長大，好不容易考上大學又被禁锢折磨失去前途，重見天日的幾年像是一場漫長的回光返照，在這之後，便是死亡。

這個人一生都在和命運作鬥争，很難評價他的成敗，隻有從頭到尾的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