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鏡子裡看到你的側臉，突然之間非常非常憤怒，想把身邊一切都砸了。可頭又開始疼，非常疼，疼到意識模糊，近在眼前的東西都看不清。等稍微好點，看到你出現在我面前，我完全控制不住那股巨大的怒火，身體比腦子更快地把你揍了……”

“那你休學一年返校後，我們第一次見面，你暈倒的那回呢？還記得嗎？”

“我沒忘，因為當時同樣是頭突然劇烈疼痛。那次是你把我送去校醫院的吧？其實後來還有很多次，隻要見到你，我就會頭痛，所以返校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避免和你見面。當然後來這個症狀基本不會有了，但在工作室那次不知道為什麼又突然爆發。”

原來英見畫查不出原因的頭疼，原因竟是自己。

因為沉浸于思考，時宇潇想也沒想直接伸手到被子底下摸英見畫的腳，遭到對方用力掙紮。

“我就是想摸摸你的腳暖和沒，沒别的意思。”

英見畫便不再動，但将背再往床闆抵了抵。

他一定很害怕，也很迷茫吧，時宇潇心想，可依然願意相信他。

為了不辜負這份信任，他決定勇敢起來，無論發生什麼，都一定要沉重、冷靜，要做讓英見畫心安的那個人。

“畫畫，你看着我的眼睛，來……”

在時宇潇溫柔的引導下，英見畫擡起怯怯的眼眸與他對視。

“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影響我對你的感情，你不要有顧慮，放心大膽地表達就可以。其他的，我來想辦法。”

這番話非但沒讓英見畫更輕松，他的表情反而越發沉重，整個人像被一股黑氣壓在肩頭。

“我剛才說過了，我是怪物……”

“畫畫！”時宇潇有些着急地傾身向前，在意識到對方可能會害怕時又強迫自己退回了些，“我不管你是誰，在我這裡，你就是我時宇潇喜歡的人。”

英見畫頹唐地肩膀更加下沉，一雙失神的眼緩緩垂下。

“車禍以後……我再也沒有做過夢。剛才跟你說的，是唯一一個。”

“嗯。”

“其實我根本沒有所謂的‘失憶’……”

說到這裡，英見畫緊緊閉上眼睛，用力到連山根都微微皺起。他像是鼓足全部勇氣才開的口，嘴角噙着一抹自嘲的笑，“這麼說吧，我是壓根兒就沒有他18歲之前的記憶。”

“嗯。”

“你不驚訝？”

“你很驚訝？”

聽到這個回答英見畫頓了頓，又問：“我剛才說的是‘他’18歲之前的記憶。”

“我聽到了。”時宇潇淡定點頭，“沒有更好，那家夥把我當仇人一樣，處處給我使絆子！”

他細想一下，“不對啊，既然這樣，那為什麼你還是對我沒個好臉色，就因為會頭疼？”

“這是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确實存在一些說不清來由的反感。可我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不認識你的……”

抽絲剝繭，時宇潇終于開始抽絲。

即使距離真相還很遙遠，但隻要英見畫願意慢慢敞開心扉，就是好事。

“我可以抱抱你麼？想抱抱你。”時宇潇沒有繼續先前的話題，小心翼翼地問。

英見畫嘴唇翕動，“……你還願意抱我？”

回答他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

時宇潇貼着他的耳側，輕輕開口：“那屬于你自己的回憶，我是說，真正的你，還記得多少？”

果然，這個問題直接觸及到他内心最最傷痛，最最難以釋懷的部分。時宇潇明顯感覺到懷中的身體在輕微顫抖。

“真正的我……真正的我……”

英見畫帶着哭腔，喃喃重複這四個字。

“嗯，真正的你。”時宇潇大手一下一下輕撫英見畫的後腦勺，以此給他安慰，讓他倚靠。

他慢慢地、有如愛人間的呢喃，輕聲說：

“我知道你就是蔣宏進，但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