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覺到英見畫想要從他懷裡退出來,于是松了力。這一看才知道,那張仙人般的玉面已經被淚水浸透,長長的睫毛黏在下眼睑,我見猶憐。
“其實我……從來沒有被誰認真喜歡過,你是第一個。你知道嗎,我沒有辦法發自内心地接受他人的愛意,每當我從鏡子裡看到現在這張臉,我時常覺得,這并不是祝福,反倒像是詛咒……”
“怎麼會呢,這是父母給你的祝福啊。”
英見畫卻落寞地搖搖腦袋,“所以大家喜歡的隻是這副皮囊,而不是皮囊之下,本來的我。”
“畫畫,你為什麼總是糾結這個問題!人都是視覺動物,喜歡靠近長得好看的人是天性,這一點有利有弊,但不管怎樣,容貌是天生的,咱們坦然接受它帶來的一切就行,對不對?”
“至于我,如果我也貪圖你的美貌,就不會一開始隻和你做朋友,也不會因為被你撬了對象,去揍你那一頓;更沒必要在你最狼狽的昏迷期間,跑去照顧你還不留名!”
“我很難描述具體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你動心,但當我意識到的時候,我隻想每天都見到你,每天都聽到你的聲音;我好喜歡把你抱在懷裡的感覺,還有你頭發和身上的香氣……和你有關的一切,我全都喜歡得不得了!”
說到這,英見畫的眼眶又紅了,他明明在笑,卻讓人覺得很苦。
“可如果你真的知道,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時宇潇握住他冰涼的雙手,言辭懇切地說:
“你聰明,學習好,是個一心搞錢的工作狂,但實際上對錢财看得很淡,當初放棄學業去當博主,隻是為了給父親治病;你傲嬌又驕傲,其實對身邊親近的人和善有加,不計較付出;你還很敬業,無論大小工作,永遠用最好的狀态面對鏡頭,不為難工作人員。如果還要往下說,那一天一夜都說不完。英見畫,今年是我們認識的第八個年頭,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除了叔叔和周亦,我敢打包票除了我,沒有其他人!”
他幾乎是一口氣發表完這長篇大論,胸腔不斷在劇烈起伏,額角也滲出了汗。
聽着這番話,縱使有淚從眼角劃落,英見畫也沒去顧及,隻一心一意地、甚至有些貪婪地凝視着時宇潇。
他的笑與淚水自相矛盾,時宇潇突然有些害怕,因為那表情總給他一種訣别之前,最後再看一眼的悲壯感。
他用拇指拭去英見畫眼角的淚,語氣溫柔但堅定地說:
“畫畫,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會和你站在一起,讓我們一起解決問題,好嗎?”
英見畫垂下清透的眸子,有淚珠随着這個動作滴落下來,在他胸前的毛衣上洇開一個小點。
然而下一秒,當他擡起眼皮的一霎那,時宇潇瞬間毛骨悚然!
那雙熟悉的、如寶石般明亮的眼睛裡頭,盛裝着不屬于英見畫的情緒……
甚至可以說,不屬于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
那是滄桑的,蒼老的,飽經生活和命運摧殘的,如同斷壁殘垣一般,無聲嘶吼與呐喊命運不公的極緻苦楚!
時宇潇渾身像被凍住,隻有視線還能動。他看到英見畫從自己的挎包裡頭翻出一樣東西,舉到他面前,問:
“你是不是一直在找這個。”
那條白色的棉布裙子!
争執當天,時宇潇親眼看見英見畫被這條裙子絆了一下,然後一腳踢到角落;他甚至還記起來,其實在他翻找自己的衣服時,無意間扒開的那些衣物裡,就有這條棉麻布裙子,連手感他都依稀記得。
隻不過這種款式的裙子稀松平常,而英見畫又是女裝大佬,他的衣櫃裡有這條裙子沒有任何不妥。時宇潇對它産生印象,也僅因為它絆住過英見畫。
可當他得知蔣宏進不為他所知的那部分過去時,一切線索都被串聯起來——英見畫擁有這條白裙子絕非偶然,相識多年,他從未見過他穿這條裙子,甚至還回想起向來好說話的英見畫,有一次卻堅決拒絕造型師讓他穿類似款式的提議!
就在這時,英見畫輕巧地褪去上衣,果露出精瘦緊實的上半身,然後是牛仔褲。
他隻穿着一條白色的男士三角内褲,以及一雙白襪,就這麼坦坦蕩蕩站定在時宇潇面前。
英見畫的身體不亞于他的臉——骨肉勻稱,肌肉線條明顯,肩闊腰細胯窄,那雙腿更是曾經上過熱搜,被廣大網友認證過的極品好腿。
實際上都是天生的,時宇潇知道,他一個月撐死了去兩次健身房,吃起東西卻像個饕餮。他的存在絕對能證明——這個世界上确實有人是女娲親手雕琢出來的作品。
英見畫又将發圈取下,長發頃刻間披散開來,像給他圍上一塊黑色絲綢披肩。
“好看嗎?”
“好……好看……”
可他仿佛根本不需要時宇潇的回答,面無表情地自顧自穿上了那條白色的裙子。
長長的裙擺垂下來,落到英見畫小腿肚的位置。他低頭将胸前幾顆珍珠扣扣好,自然站定,仿佛在讓時宇潇為他拍照,和過往無數次那樣。
“你知道嗎,我是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