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她在門前嫌棄了半天沒動,心裡又迫切要讓宋妤竹好看,不能輕易地放過她。
然而卻也不忍心挪動腳,進那破屋裡去。
身上價值連城的首飾暫且不論,就說她身上穿着的高昂華服,随随便便也可抵這顧府的地契房契了吧。
“果然是從地方上來的破落戶,連一間像樣的府邸都沒有,本公主站在這都要丢死人了!”宋玉生氣地跺了跺腳,不滿地喃喃自語。
幸好門房及時帶來了消息,稱郡主去了酒樓辦事。
宋玉飛快地遠離顧府,生怕身上沾上一點寒酸氣。
另一邊,酒樓内。
時隔三年,靖國少年将軍顧立的英姿仍為靖人津津樂道。
破城之際,他号令殘兵以及手無寸鐵的百姓勇奪回城池,護住燕雲十六州最重要的一道軍事防線,一戰成名。
“女真族向來就不是好惹的貨色!”
“是呀,當年元家軍拼勁全軍之力,城破人亡,也就除盡女真部分的兵力吧……”
“元家軍百年來,世代鎮守燕雲十六州,從未讓那些外敵入我大靖一步……可惜偏偏敗在女真族手裡。”
“我大靖從此成了女真族任人宰割的肥羊,竟要向一個彈丸之地那般大的小部落,年複一年賠款,真是可笑至極!!”
“幸虧上天待我大靖不薄,賜下少年将軍打破局面,卻殘酷地奪走了他的性命……”
吵吵鬧鬧的酒樓裡酒氣沖天,滿腔怒火的書生們義憤填膺講得口幹舌燥,閑散的生意人也跟着長籲短歎。
有的人甚至抱頭痛哭怨怼蒼天無情:要是少将軍在就好了,何至于如今為維護和平局面,與女真族建交,早打得他們俯首稱臣。
衆多男子中,角落裡有一名面容白皙、身段纖細的女子着一身簡樸的男兒裝,黑亮的長發高高束起,兩指拎住酒杯,懶散地晃了晃,有一口沒一口地啜着。
她早已習慣儒生們每每談起顧立時,臉上浮現出崇敬又惋惜的複雜神色。
她今日特意挑了臨街酒樓的窗邊,頻頻往下望去,觀察街上人群的一舉一動。
這條街路寬平坦,許多小攤井然有序擺放道路兩邊,路上車水馬龍,吆喝聲不斷,熱鬧非凡。
……這是通向皇宮最近的一條路。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今日女真使臣便會抵達靖京,為和親一事而來,至于他們的真實目的是什麼,誰也說不準。
雖說上輩子,使臣安安分分地來了,又安安分分地離開了。
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真的什麼都沒有發生嗎?!
自從使臣離開後,宋妤竹敏銳地察覺到靖國正在一步一步走向滅亡,這種變化細小末微,朝中局面悄然轉變。
後不出三年王朝覆滅,皇室貴族淪為奴隸,靖國上下一片蒼茫。
繁華富裕的景象猶如一堆泡沫,輕輕一戳開,轉瞬便化為灰燼。
“少爺!少爺!”她的貼身侍女小月扮成小厮,連連喚她幾聲。
她這才回過神來,“怎麼了。”
“您要是累了,我們就回去吧。”
“再等等。”
話音剛落,一群身高馬大、異族長相的壯漢騎着駿馬,悠哉悠哉地走向皇宮,街上時不時響起他們肆無忌憚的大笑聲,路人紛紛避讓。
宋妤竹忽然收回了目光,不由自主唏噓,“……果真要亡國啊。”
即使重來一回,曆史的軌迹依然沒有更改半分。
或許該行動了。
她心想。
小月聽完後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急急忙忙地要捂住姑娘的嘴,小聲勸道:“酒樓人多嘴雜,不比府裡,少爺說話要當心些,别被有心人利用了。”
随後兩人出了酒樓,滿身通白的汗血寶馬在邊上由馬夫看着,宋妤竹掀過衣擺,一腳踏上馬鞍,另一腳正要跟上,身子還沒站穩。
誰知馬匹突然躁動起來,馬夫緊急勒住缰繩,卻擋不住它亂走動。
宋妤竹身子一歪,眼疾手快地抱住馬身,整個人狼狽地趴伏在馬上,才堪堪穩住身體。
“郡主!”小月情急之下驚呼道。
不遠處馬蹄聲漸漸逼近,她擡頭一看,原來是有人當街縱馬奔跑,惹得馬匹受驚。
鬧市中當街縱馬,按律當罰。
宋妤竹眯起眼睛,正想看看又是哪家纨绔官人子弟吃飽飯閑了心,在人來人往的街上縱馬狂奔,生怕鬧不出人命來是吧!
仔細一瞧,竟發現那人是宋玉。
宋玉自小千嬌百寵,單皇帝幼女的身份就備受寵愛,再者她的親生母親王貴妃是靖京三大世家之一王氏嫡長女。
靖國官僚集團權勢大,其中為首便是盤根錯節的大世家,靖京三大世家榜上排前列,地位不可同日而語。
即使是位高權重的皇帝也要給世家幾分薄面。
在惠皇後的母家元家軍為國捐軀後,皇帝頂不住朝臣的壓力,就讓王家嫡女進了宮門,随後十幾年更是代皇後執掌後宮鳳印。
前朝與後宮雙驅并進,王家不可謂是權勢滔天。
宋妤竹忽然不覺得驚訝了。
的确是宋玉能幹出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