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寒之氣緩緩蔓來,将絲絲縷縷萦繞在空中的魔氣阻擋在外,雲挽的呼吸也變得平穩了許多,紊亂的經脈仿佛重新找回了秩序。
“師兄剛剛還要與我劃清界限,如今卻又管起我能不能修魔了,這是什麼道理?”
沈鶴之沒有回答,隻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後放開了她的胳膊,轉身繼續向前走去。
圍繞着巨淵入口的岩壁層層堆疊,崎岖陡峭,雲挽周身靈氣受阻,走得艱難,但沈鶴之這次卻放慢了腳步,她便不至于再像之前那般跟不上他了。
“師兄不讓我修魔,是覺得魔道不好,那為何自己卻要走上這條路?”
沈鶴之沒接話,也沒再停下腳步。
“若師兄是擔心太虛劍川已沒了容身之處,那不如找個沒人的地方隐世修行,”她小心看了他一眼,又道,“我可以陪着師兄。”
她等了一會兒,沈鶴之卻仍是沒開口,雲挽不禁有些失望。
又走出一段,她再次道:“我不是師兄的對手,他們卻将我派來,便是看出了師兄不會對我下殺手,他們利用我減少傷亡本也無可厚非,但我亦有自己的選擇。”
這次,身前的青年倒是回頭看向了她,漆黑的發絲似被血色的峭壁映得發紅,但他那雙眼眸卻并未因魔氣的侵蝕而變得渾濁,反而清明澄澈。
他輕聲開口:“也許你的選擇是錯的。”
“若任由師兄離開,我一定會後悔一輩子。”
“我對你而言......就那麼重要?”
“很重要。”她鄭重點頭。
青年停下了腳步,卻與她的話無關,因為巨淵入口到了。
噴吐着漆黑魔氣的深淵如一張大張着的嘴,仿佛能吞盡這世間一切有形之物。
站于巨口之旁的峭壁上,雲挽隻覺自己無比的渺小,經脈之内流淌的靈氣也變得滞緩,令她發自内心地産生了一種戰栗感,她在恐懼,生理性的恐懼,不可抑制、無法阻擋。
隻要跳入這巨淵之口,她便會抵達傳聞中的歸墟海,那是一方沒有絲毫靈氣的天地,是所有修道之人的噩夢。
“想好了?”沈鶴之問她。
“想好了,”雲挽點頭,“師兄在哪,我就在哪。”
青年偏頭看她,那遍布在肌膚上的魔紋似濃郁流淌的鮮血,襯得他的五官豔麗異常,與平日大不相同。
他像是在思索她到底在想什麼,但也隻是片刻的沉默,他就突然伸手摟住了她的腰,一把将她拽向自己。
雲挽猝不及防之下,猛地撞入了他懷中,她心中一驚,連忙伸手抵住了他的胸膛,但不等她有所反應,青年便摟着她,跳入了那片漆黑的漩渦之中。
洶湧而來的黑氣驟然将兩人吞沒,仿佛遊走于靈魂之上的粘膩觸感,深深束縛而來。
雲挽出現了一種強烈的窒息感,每一寸皮膚都溺在黑氣中,靈氣無法流轉,她眼前一片黑沉,什麼也看不到,在失去意識之前,她不自覺收緊胳膊,摟住了身前之人的腰身。
*
雲挽驚醒時,就望見一輪赤紅如血的夕陽挂在天際,又慢慢低沉。
巨大而光秃的榕樹,枝桠彎繞,捧起天邊的一抹血色,是與昆侖墟完全不同的景色。
雲挽此時正躺在盤繞的樹根上,一件衣衫披于她肩頭,她不知睡了多久。
她愣怔片刻,突然扭過頭去,不遠處,青年背對她而立,赤血般的夕陽仿佛将他的白衣也染成了一片猩紅之色。
雲挽盯着他看了一會兒,這才低下頭,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左手。
五指緩緩張開,掌心便隐隐透出了一道純淨的金色靈光。
淨塵咒印,是她離開太虛劍川時,在藏靈峰中尋來的一道印訣,其效用便是淨穢祛祟、祓除魔氣。
隻要将它打入堕魔之人的心髒,便可在不傷其魂魄的情況下,将魔氣完全祛除到體外。
隻是在祛魔的過程中,施術者會處在絕對脆弱的狀态,命門完全暴露而出,任何人都可輕易将其殺死。
雲挽合上了五指,再次閉上了眼睛。
她已經試過了,師兄對她還念了一份舊情,無法下手殺她。
她現在隻需博得更多的信任,再趁其不備,便能将這枚咒印打入他的心髒了。
雲挽其實真的不在乎沈鶴之是否入魔,他不管身處何處,又做了什麼事,他都是她的師兄,是帶她入道、授她劍術,免她遭旁人欺辱的師兄,她可以為他叛出師門,甚至可以為他做違背原則的事。
可修行之人一旦入魔,便會逐漸失去自我,宛如被魔氣奪舍吞噬,變成另一個人。
她不明白師兄為何會選擇墜魔,但無論如何,她也不能看着他在這條不歸路上越陷越深。
“雲挽,我們該走了。”
青年終于察覺到她已經醒來,他轉過身,朝她伸出了一隻手。
不知是因心懷不軌,還是别的什麼原因,雲挽的心髒竟在這一刻劇烈地跳動了起來。
她握住了那隻朝她伸來的手,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她想,就算所有人都放棄你,我也絕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