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聾子嗎?我在跟你說話你聽不到?”
她用力在雲挽肩上一搡,力道大得出奇,于是被雲挽抱在懷中的門服便掉落在了地上。
昨夜剛下過雨,雪白的布料立即沾上泥濘,崔檀昭居高臨下地迎面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劈出的劍風輕易将雲挽掀翻在地,她很快就變本加厲地一腳踩在了她的小臂上。
在鑽心的疼痛中,雲挽聽到崔檀昭的聲音響在頭頂:“你霸着掌門令拒不交出,我還以為你有多厲害呢?沒想到連我們太虛劍川掃地的雜役弟子都不如!”
雲挽捏緊拳頭,想掙紮起身,崔檀昭卻極為不屑:“怎麼?生氣了?想去告狀說我欺負你?”
她在雲挽的腰上踹了一腳,笑得惡劣:“太虛劍川以實力為尊,是你技不如人輸給了我,我倒要看看誰會替你出頭!”
雲挽疼得說不出話來,崔檀昭就揪起她的領子,迫得她仰頭看她。
“你若是把掌門令交出來,我倒是可以讓你少吃些苦頭。”
雲挽的嘴唇被抿得發白,但任是崔檀昭如何對她,她都始終一聲不吭。
周圍看熱鬧的同門無一人上前,她們望向雲挽的眼神都帶了幾分幸災樂禍的輕蔑和嘲諷,仿佛是在迫不及待地等着看她倒黴。
像淬了毒般的陰冷,鋒利細密地一根根紮來。
雲挽覺得,她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那些眼神。
崔檀昭是大長老的女兒,她自是住在内門映月海的,所以她今日來到落日淵,顯然是專門為了羞辱雲挽。
天色徹底暗下來後,崔檀昭就收起劍離開了。
因着這場鬧劇,整間院子裡,無一人主動與雲挽搭話,或者說,沒有人敢和她這個得罪了大長老的人說話,她毫不意外地被所有人孤立了。
崔檀昭平日裡不會來外門,所以那日之後,她倒是沒再來找過雲挽的麻煩,但雲挽的日子也過得并不舒坦。
她入道晚,在修煉一途上毫無基礎,宗門安排的教習弟子總是不耐煩,根本不會同她仔細講解,同門師兄師姐皆不太搭理她,她遇上疑問更不知該向誰請教,隻能一路跌跌撞撞地摸着石頭過河。
至于三峰長老,則好像完全将她忘記了,真的任由她自生自滅。
雲挽偶爾會想起初來太虛劍川那夜,見到的那位白衣青年,可那夜之後她卻再未遇上過他,她有時甚至會懷疑,她那晚也許是太累了,才做了一個沒頭沒尾的夢。
一個月的時間一晃而過,雲挽雖仍未明白所謂入道第一步的通竅引氣到底是何意思,卻也不再似剛來時那般柔弱了。
無人理會她,她自己卻格外努力。
外門弟子辰時開始修行,酉時結束,她便每日卯時起來晨練,戌時才回房休息,雲挽想變強,她太想變強了。
那日她如往常一般早起晨練,但辰時已過,她卻始終未見教習和其他同門,還是一位同樣晨練的師姐提醒了她一句。
“今日是三年一次的内門論道會,為期七日,地點就在落日淵的武道場。”
雲挽有些不解:“既是内門論道會,為何要在外門舉行?”
那師姐看了她一眼,似是覺得她的問題有些奇怪:“内門論道便是内門弟子之間的比試,在落日淵舉行自是為了讓宗門中的弟子都能觀看,觀他人論道鬥法也是提升自我的重要途徑。”
那些教導外門弟子的教習本就是來自執事堂的内門弟子,如今自是被安排去論道會當評委了,這七日裡外門弟子便不需再如往常那般訓練,于是大家都跑去了武道場看師兄師姐們的比試。
原本這些是太虛劍川每名弟子都知曉的事,隻是雲挽被旁人孤立,自不會有人主動對她提起。
待她孤身一人來到武道場時,論道會早已開始,穿着白色門服的弟子們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熱烈地讨論着。
沒人注意到雲挽,也沒人會去注意她。
她孤零零地走來,就聽在武道場最中央的擂台處,傳來了震耳的歡呼聲,她下意識仰頭看去,視線就被擂台上的身影吸引而去。
淩厲的劍風如寒芒乍現,又似銀泉崩裂,雪衣翻飛,似長羽展翅,轉瞬間,那人便一劍挑落了對手的武器。
雲挽微微瞪大了眼睛,心跳也不受控制地變快了,既是因為她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漂亮利落的劍招,也是因為那執劍之人她認得,正是那夜在登仙路上,陪她走過一段黑夜的青年。
她怔怔地望着他,周圍的弟子叫嚣呼喊着,語氣滿是向往和崇拜,她似是隐約聽見了“沈師兄”,“無霜劍”之類的字眼。
青年回劍收勢,向面前的對手微微抱拳,道了句“承讓”,一旁的執事堂弟子便高聲道:“照夜峰沈鶴之獲勝!”
沈鶴之......
原來他的名字是沈鶴之......
雲挽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三個字,而恰在此時,那青年仿佛察覺到了什麼,竟偏頭看來,雲挽躲閃不及,徑直落入了他的目光。
那雙如冷月琉璃般的眼眸,穿過人影重重,靜靜地凝望着她。
他看到她了,或者說......他在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