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難怪她會如此自信。
雲挽揚手一拔,腰間靈劍便驟然而出,映出一片銳利的寒光。
白玉質地的劍柄被她握在手心,帶着一種清透的冷意,而在纖薄鋒利的劍身之上,則刻了三個字——忘悲劍。
這便是雲挽拼盡性命強取來的本命劍了。
她提腕仰眸,看向了對面的少女,而在這個瞬間,她竟突然想起了自己最初得到這把劍時,沈鶴之對它的評價。
“忘悲劍如淨水枯頹,宜守不宜攻,恰與你的劍意相沖,若不能正确使用,必會兩敗俱傷。”
言外之意便是,這把劍其實并不适合她。
那時的雲挽很失落,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好不容易得來的本命劍,有些無措地看着他。
青年最終歎了口氣,未再說什麼,也是,雲挽又拔不出别的劍,唯有這把強求來的劍能勉強一用,她若放棄忘悲劍,就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鯉躍台上的兩人終于動了,衣袂翻飛間,寒芒閃過,破空之聲不斷,劍光反複相撞,靈氣也一陣陣地散開。
圍觀的弟子見狀不禁都露出了吃驚之色。
“我還以為這位新入門的小師妹會在三招之内落敗呢!倒是沒想到她竟和祝師妹打得有來有回,看來我們太虛劍川又要出一位少年天才了!”
“也不看看她是被誰帶回來的,沈師兄的劍術放在整個昆侖墟都是一絕,小師妹得了他的器重,定不會太差的。”
也有人看出了門道,分析了起來:“小師妹雖沒有落敗,但她的劍術明顯較為生疏,應當用不了太久就會輸給祝師妹。”
“小師妹畢竟才入道嘛,祝師妹跟在沈師兄身邊那麼多年了,若是連這都應付不了,那她豈不是白活了嗎?”
圍觀的弟子們七嘴八舌的讨論着,而就在此時,他們之中突然有人注意到了站在看台之上的沈鶴之。
“那不是沈師兄嗎?”有弟子發現了不對,“沈師兄額間的劍印怎麼變成了紅色?”
有一個人發現,便有第二個人發現,人群很快騷動了起來,衆人都露出了吃驚之色。
“那是寒阙誅心印,若是此劍印變成赤色,則說明沈師兄的無情道破了!”有弟子驚呼了出來。
沈師兄失蹤了整整一年,這一回來卻連無情道都破了,弟子們忍不住紛紛猜測了起來。
“難不成是因為祝師妹?我看整個太虛劍川中,也就祝師妹和沈師兄走得近。”
但很快就有人笑了一聲:“要我看,沈師兄當是因這位新入門的小師妹才破了無情道,否則祝師妹在門中這些年,怎麼不見得沈師兄為她破道?”
雲挽此時正與淩蘇蘇鬥在一處,她的眼神越來越凝重,在她看來,淩蘇蘇的劍術其實并不如她,且處處都是破綻,但她的招式卻非常靈巧,似是經曆過反複多次的實戰演練,所以雲挽一時之間也無法立即擊敗她。
鯉躍台之下的讨論聲,她能隐隐約約地聽見,當他們提到沈鶴之時,她下意識便恍惚了一瞬,淩蘇蘇見狀乘勝追擊,翻身壓下了她的劍招。
雲挽一急,心底也随之迸出了一股強烈的戰意。
幾乎與此同時,她的劍便如驚鴻閃電,直直刺出。
淩蘇蘇一驚,提劍就去擋,隻聽得“啪”地一聲,那柄木劍在忘悲劍的劍氣之下被擊飛了出去。
鋒銳的劍氣猛打在了淩蘇蘇肩上,她唇角溢出血迹,臉色立馬白了,整個人也被逼得踉跄後退,鯉躍台之下頓時傳來了緊張的吸氣聲。
雲挽知曉淩蘇蘇已經落敗,同門比試,見好就收,她該收劍了,否則淩蘇蘇必會身受重傷。
她的反應也并不慢,木劍掉落的瞬間,她就連忙運氣想将劍招截斷,可令她吃驚的一幕卻出現了,她手中之劍竟傳來了一股不受她控制的劍意,奔着淩蘇蘇便殺了過去。
停下!
雲挽死死攥着劍柄,但仍被拽着向前,兇猛的劍氣直逼淩蘇蘇,她驚恐地看向雲挽,無處閃躲。
雲挽的額間冒出了冷汗,這一刻,她突然便想起自己當年強行拔出忘悲劍時的一幕,那時的忘悲劍也如此時一般,根本不受她掌控。
可是為什麼?已經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早已馴服了這把劍,為何還會如此?
也就在這電光火石的關頭,一道雪色身影在淩蘇蘇身前浮現。
沈鶴之一手扶住了淩蘇蘇的肩,另一隻手輕一拂袖,看似輕飄飄地一擋,卻發出了劇烈的碰撞聲。
雲挽隻覺虎口一麻,随後一陣劇烈的疼痛便從四肢百骸傳來。
沈鶴之其實并未對她使出攻擊的手段,隻是用靈氣擋住了她的攻勢,但她這一劍刺得太實,她自己又努力地想将劍收回去,根本沒有設防,在這強烈的反震力道下,她手中的忘悲劍竟發出了一聲悲鳴,緊接着便寸寸碎裂。
殘劍碎片四射飛出,在雲挽的臉頰上擦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子,她整個人也被這股力道震飛,重重跌下了鯉躍台。
異變發生得太突然,台下一片唏噓。
雲挽掙紮着撐起身,卻狼狽地吐出了一口血,她的本命劍......碎了。
四周一片寂靜,這一幕實在慘烈,靈劍與劍主向來血脈相連,本命劍碎裂對于每一位劍修而言,都是絕對無法想象的噩夢。
疼痛令雲挽的視線變得模糊,她顧不得其他,隻顫抖着伸出手,想将落在身旁的殘劍撿起,手指卻恰點在了那個印刻于劍身的“悲”字之上,原本的“忘”字已徹底碎裂,于是這剩下的殘劍上便隻留下了“悲劍”二字。
一滴濃郁的血落下,在潔淨鋒利的劍刃上暈開。
沈鶴之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忘悲劍如淨水枯頹,宜守不宜攻,恰與你的劍意相沖,若不能正确使用,必會兩敗俱傷。”
原來兩敗俱傷便是這個意思......
雲挽又吐出了一口血,模模糊糊間,她就看到那個人從台上躍下,向她而來。
她視線朦胧,竟難得地在沈鶴之眼底看到了許多情緒,似是震驚,又像是懊惱,仿佛還帶了幾分驚惶。
她的劍會碎本也不能怪他,可雲挽還是覺得委屈,委屈得幾乎想哭,又或許那份委屈,并不僅僅隻是因為劍碎。
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一刻,她隻覺自己被人輕輕抱了起來,那人似是對她說了什麼,她卻再聽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