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們進了電梯，何盈葉一直撐着的那口氣才終于放下，她雙腿一軟十分幹脆地癱倒在了電梯的地闆上全然不顧形象，幸好電梯裡沒有别人，不然那人怕是要被吓得當場報警。

平躺着的何盈葉大口大口地呼着氣，腦中忍不住想起那隻新生的幼鳥，同樣是貪婪呼吸，同樣是渾身濕透，隻是鳥身上的是羊水，何盈葉的是汗水。

林芷妮顯然也累極了，她扶着牆，狀态比何盈葉的要好一些，一時狹窄的空間裡隻有二人狼狽的喘息聲。

感覺自己終于緩過來一點的何盈葉哆哆嗦嗦地摸出從紅綠燈開始消息就沒停過的終端。

她的目光迅速掠過那顯示着99+消息的聊天窗口，緩緩伸出手指，氣若遊絲般一字一字地敲道：

【活着，愛你。】

打完繼續把手甩到一邊裝死。

林芷妮蹲下身把何盈葉拉到自己肩上，帶着她走出電梯。

雖然體力支撐不動了，但二人都知道，現在還遠沒有輪到休息的時候。

林芷妮的外套早就在跑步的途中扔掉了，但剩下的衣物還沒排除。

“呼——”何盈葉吐出一大口濁氣，“芷妮……你、你在什麼時候被他們撞過嗎？”

“沒有。”林芷妮搖頭，眉頭緊蹙，“我一出校門就被他們盯上了，定位是在之前被安上的。”

“嗯……那先去廁所吧，可能有專門的保潔室。”

有些管理不嚴格的公共廁所會把會把最裡面的隔間當做員工放置器物的場地，她們可以去裡面尋找一些能置換的衣物。

何盈葉靠着林芷妮，一齊順着标識牌往廁所的方向走。方向由林芷妮掌控，何盈葉隻負責挪動自己的腳，她腦袋低垂，順着林芷妮的力道微微晃動，在一片虛焦的光圈裡她的視線無意識地落到林芷妮的腳上。

突如其來的既視感讓何盈葉的記憶忽然回到了那天的體育課，灼熱的太陽，悶熱的空氣，追逐不到的人影，那時的她也是累得幾乎要趴下，隻能憑着意志一步一步來到終點，從跑道上下來的她，同樣不顧形象地癱倒在了林芷妮的腳邊，那時的她也是這樣，像現在一樣，注視着——

同一雙鞋。

何盈葉的瞳孔驟然收縮，仿佛是相機的鏡頭迅速對焦，她從未有過哪一刻覺得視野這麼清晰，她突然想到那天在更衣室裡見到的女生。

“芷妮，你的櫃子在更衣室的哪個方向？”

大概是有些得意忘形吧，何盈葉的語調不自覺帶上了幾絲笑意。

林芷妮動作一頓，她的視線順着何盈葉的目光緩緩移向腳下。接着她沒有遲疑，單手把鞋子脫下扔向不遠處的垃圾桶。

“這可得和學生會舉報啊。”何盈葉裝作苦惱。

林芷妮搖頭：“真是吃白飯的。”

“别這麼說芷妮，我還要加入呢。”

“一定會成功的。”

但不管怎麼說，沒鞋還是不行的，還是先去廁所看看吧。

不過令她們遺憾的是這看來個管理正規的公共廁所，何盈葉隻在廁所的洗漱台下找到一雙膠鞋，她将鞋遞給林芷妮并在原地放下了自己的智能手環。

“事出有因，還請原諒。”她這麼想着。

林芷妮看到，将何盈葉的手環放回她手裡，然後從自己口袋裡掏出一個圓形的東西放在了那裡。

“那是什麼？”何盈葉好奇地問道。

“機甲零件，在回收商那值些錢。”林芷妮回。

何盈葉微微錯愕，雖然猜到林芷妮或許在秘密做些什麼，但沒想到是跟機甲有關。

所以她入學的時候沒選擇機甲科果然還是跟學費有關嗎……

何盈葉見林芷妮已經從隔間出來，便問：“身上其他衣物都沒問題嗎？”

“嗯，剛剛已經都檢查過了，應該就是那雙鞋的問題。”

何盈葉點點頭：“那我就回去了芷妮，我哥哥還在等我，你也早點走吧，那些人或許會在下面蹲着。”

“好……”林芷妮應聲，但原本平穩的聲音卻不知為何稍稍一頓。

她的目光定格在何盈葉腿上的擦傷上，紅色的傷痕在潔白的腿上分外突出，林芷妮張張嘴又閉合，接着她突然喊住何盈葉：

“你……都不好奇嗎？”

何盈葉離去的腳步頓住，她回過頭似乎有些不解，但語氣還是理所當然道：“芷妮為什麼會這麼問，就算是母親和孩子也會有自己的秘密呀？”

廁所裡消毒液的氣息充盈鼻腔，無時無刻不在提醒着她們現在多麼是一個不适合的時機，但，林芷妮還是開口了。

“不。”林芷妮搖頭，她暗金色的眸子鎖定在何盈葉身上微微眯起，語氣是全然的笃定，“你似乎對我是特殊的，這是為什麼？”

不知道為什麼，林芷妮總感覺，何盈葉甚至不會把“目光”分給她不在意的人。

别人在她的故事裡，真的會有名字嗎？

何盈葉徹底轉過身，她似乎看到了什麼眼底閃過一絲無奈，接着伸出右手緩緩撫上林芷妮的側臉，直至耳後，然後離開。

何盈葉扔掉手裡的葉子，殘存的暖意透過肌膚，以一種持續且溫柔的方式傳達給林芷妮。

她的語氣溫柔缱绻，似乎自己也不明白：“其實——不知道為什麼，我一見到芷妮就覺得很熟悉……或許，我們前世有什麼特别的緣分？”

“比如——家人什麼的？”

何盈葉吐吐舌，猛地退後一步，然後背身揮手徹底離開了。

走出廁所的何盈葉手心撫上胸口，心虛地甚至不敢大聲喘氣，她能說什麼，她總不能說是因為任務吧。

本想趁着這絕妙的機會拉進關系的，可好像有點得意忘形了……

下樓的何盈葉怕又遇上那兩個人，便直接去地下停車場打車回了家。

一推開門，就看見何少爺正滿臉陰郁地坐在沙發上，桌前還擺着他們剛才買的禮物。

“哥哥，我回來咯！”何盈葉光榮宣布道。

一聽見何盈葉的聲音，何少爺身體輕輕顫動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沒動，仿佛在故意和何盈葉賭氣一般。

何盈葉三步并作兩步蹦到了何少爺身邊，她仔細觀察着何少爺表情，戳上他繃直的唇線，驚奇道：“哥哥生氣了，好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