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高二下學期,陳景薇從巨大的沼澤中終于能喘上一點氣了。
可随後,她又陷入更深的迷茫。
張輝不可能一輩子陪着自己的,這條放學路總有走完的一天,到時候該怎麼辦呢?
先不說遠的,就說眼下,張輝馬上就要高考了,等他高考結束,去别的城市上大學,那陳景薇又該怎麼辦呢?尋找新的保護傘,還會有這樣的人嗎?
陳景薇每天都這麼胡思亂想着,回家也很少跟家人互動,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在屋子裡,隻有當她一個人處于一個密閉的空間時,她才會覺得安全。
遊芳不是傻子,她發覺女兒不對,更發覺陳至和最近春風得意,她将兩者聯系在了一起,也始終想不明白,隻依稀覺得似乎真的發生了什麼,但在她有限的想象力裡,她遲遲觸碰不到事實。
張輝馬上就要高考了,為了表達謝意,陳景薇周末約他去爬蘆城附近的萬峰山,那上面有一座寺廟,可以求取功名。
張輝從前一晚就開始緊張,這算是一次約會嗎?随即又狂拍自己腦袋,覺得自己思想腐敗,馬上都要高考了還想七想八,陳景薇是他可以染指的嗎?
張輝暗戳戳地想,她是女神,隻可遠觀。
但張輝還是忍不住做夢,如果女神要求他做什麼,他就是肝腦塗地也一定會為她辦到,他可以做她的英雄,他甚至夢到陳景薇崇拜地望着自己。
張輝美滋滋地暢想那些漫畫中才有的中二畫面,以至于輾轉難眠,第二日差點睡過頭遲到。
張輝急匆匆地趕到車站,陳景薇戴了頂花帽,笑吟吟地等着他。
“對不起,遲到了。”張輝很是抱歉,女神主動邀請自己出來玩,他還扯後腿。
陳景薇仍然笑着,手裡遞給他一根冰棍,“你有點出汗,吃根吧。”
張輝忙不疊接過,三兩下除開包裝袋塞到口中。
冰棍清甜的味道在口腔彌散,一如陳景薇的笑臉那樣美好。
張輝愉悅的心情達到了頂峰,他看陳景薇一臉笑容,和平時截然不同,心想她應該現在也是真的開心吧。
二人上了公交車,周末都是去萬峰山玩的人,隻有一個空位,張輝讓陳景薇坐了,然後自己牢牢擋在她身前,将她跟其他人隔絕開。
陳景薇若有所思又感激地望着他。
到了萬峰山,他們需要自行爬山,好在萬峰山并不算高,二人聊着天散着步就這麼一路上去了。
通過聊天,張輝得以了解陳景薇更多的生活和背景。不過陳景薇說的最多的,還是她的母親,以及她和母親小時候那些快樂又難忘的過往。
張輝一開始還樂呵呵聽着,聽到後面卻微微蹙起眉,這一幕被敏銳的陳景薇發現了。
“怎麼了?是不是我話太多了?”陳景薇有點抱歉。
“不不不。”張輝慌忙擺手,“隻是……”
他欲言又止。
“隻是什麼?”陳景薇不解。
“隻是,你很少談論現在,好像你快樂的那些事都隻發生在過去。”
張輝性子直腦筋直,就這麼直白地說出來,沒有委婉的裝飾。
陳景薇的臉灰下來,她陷入沉默,埋頭爬山。
張輝等了她五分鐘沒說話,才反應過來不對。
“你是不是生氣了?我就随便一說。”張輝跟在陳景薇身側,懊惱地隻想拍腦瓜,“可别影響你今天的好心情。”
陳景薇冷着臉,“已經影響了。”
張輝“啊”了一聲,表情僵住。
幾秒後,陳景薇逐漸展露笑臉,“逗你的啦。”
張輝沒敢松口氣,反複确認:“真的沒生氣?”
陳景薇笑着說:“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幹嘛生氣,再說,你說的挺對的。”
自從遊芳帶着陳景薇住進陳至和的家,她們的快樂就消失不見了。
陳景薇一直想要将那份隻屬于母女的快樂找回來,可是快樂沒有回來,她自己跌入了深淵。
“不過,那個經常來找你的男人,到底想幹嘛?”張輝并不了解陳景薇和舒華之間的事。
“好了。”陳景薇趕緊打住他,“再問下去,我就真生氣了。”
張輝立馬用手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
二人繼續向上爬。
“媽媽我累了。”舒童坐在萬峰山半山腰的涼亭,滿頭大汗。
胡秋用手裡的扇子給她扇了扇,“馬上就到了。”
舒童抱怨:“幹嘛大熱天還來拜拜。”
胡秋偶爾會有來寺廟拜一下的習慣,買個開光的護身符,抽個簽文算下命。但她并不是很信這個,有時可能隻是想尋求個心理安慰和指點什麼的。
舒童不知道胡秋正陷入迷茫之中。
對家庭的迷茫,對丈夫的迷茫,甚至對女兒的迷茫。
她此前從未有過這種想法:如果離開這個家,她一個人是不是會生活得更好?
胡秋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充滿罪孽,怎麼能抛棄自己的孩子?一個母親怎麼會想到離開孩子去找尋幸福生活呢?
在沒有任何不可控的意外情況下,母親就應該到死都得抓住孩子的撫養權,否則她就是罪惡的,不被世人原諒和理解的。
即便覺得自己的想法充滿罪惡,但胡秋無法控制這種念頭的壯大。
于是她來萬峰山求佛,希望佛能聽到她的聲音。
“媽媽你在想什麼?”舒童擔憂地問。
她之所以擔憂,是因為發現母親在思考時所呈現的那種冷靜的狀态。
這個狀态,在她撞破父親和家庭教師的奸情後,時常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