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自由,陳景薇明确地知道,她缺乏一樣最重要的東西:金錢。
雖然她現在衣食無憂,可陳至和隻會留出足夠生活運轉的錢給遊芳。陳景薇每月的零花錢少得可憐,都是遊芳節省下來給她的。
所以當陳至和告訴她,舒局長想要一個兼職家教,指導下舒童的作業時,陳景薇二話不說答應了下來。
家教的工資雖然直接上交給陳至和,但陳景薇知道,裡面有能談的空間,她可以悄悄存起小金庫。
至于為什麼突然有這麼一個兼職,那還得說回到舒華家。
陳至和在車上有意無意炫耀的那些事,如一根細小的針紮在舒華心上。回家之後,他跟妻子胡秋吹了個風,讓她好好盯盯舒童的學習,不要落後于起跑線。
胡秋奇怪地瞅了一眼舒華,她一直倡導孩子能夠快樂自由發展,她以為自己在這一點上,已經和舒華達成統一,但沒想到舒華突然提起這點,而且表情看上去扭捏不自然,像是受到了一次羞于啟齒的啟發而生成的念頭。
這種表情讓胡秋聯想到他們的一次床事密談,當舒華提出一種新嘗試時,也是露出這番表情。它混雜的隐隐興奮和心虛扭捏,像是從什麼地方領悟到之後,進行模仿和虛榮,充滿隐晦和非私人化。
胡秋的猜測沒有錯,但她隻是想想,她習慣沉默和接受。自打自己成為家庭主婦以來,每天和家務打交道,每月要伸手要錢,即便生活寬裕,她作為主内的妻子,也得合理規劃算計好生活用度所需,為家庭積累财富承擔自己的那份責任和義務。
而對外社交,她也需要打起百分百的精力,不允許自己的儀表和狀态出現一點點偏差,并和舒華時刻打好配合,營造出家庭美滿和睦的樣子。
這些工作的屬性,和她之前做過的任何一份工作的屬性都不同。它們瑣碎且主觀,沒有價值和成就感的标準定義,這些工作在無盡的日常中逐漸磨損了胡秋的意志,使她将自我意識收藏在心底深處。
“她上次期末考排名中下,我好不容易才托關系讓她繼續念普英中學,你知道中學部很難進的,而且很多領導同事的孩子,也都轉來這裡念書。我也要面子的。”
舒華語氣嚴肅,顯然将這件事當成了大事。胡秋含糊應了一聲,沒看他一眼。
晚上在飯桌上,一向沒心沒肺的舒童感受到氣氛的嚴肅和凝重。
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母親總是自己的同盟,于是她跟以前一樣,偷偷沖胡秋使眼色,擠眉弄眼一番後,胡秋沒有理她。
其實胡秋用餘光看見了舒童的小動作,但她蓦然感到一陣兒煩躁,她為了這個家已經很努力了,但為什麼平和之後,自己總像一個受制于人的人質,始作俑者都輕巧地躲在她的身後,而她一直在前方沖鋒陷陣,要付出所有的心力去溝通去維和,到頭來,她也兩邊都讨不着好。
母親不理自己,舒童這才感覺到,事情鬧大了。
但她不知道,這件事鬧大的起源,隻是一次車上微不足道的閑談,她甚至都沒聽進去。
吃完飯胡秋去洗碗,洗碗的時候她冷靜了下來。
臨睡前胡秋一如往常進舒童的卧室,跟她道晚安。
“媽媽,你是不是生我的氣了?”舒童睜着大眼睛,小心翼翼地問。
胡秋心底柔軟,抱住舒童拍拍她的腦袋,“沒生氣,你好好睡覺,上課用功點。”
舒童敏銳地捕捉到母親話裡的含義,“我會的。”她乖巧地點點頭。
在舒童心裡,這不過是一次最尋常的交代,當下的她認真接受,可小女孩被嬌慣的心性,讓她第二天起床後,立馬将這條囑咐抛到九霄雲外。她依然稀裡馬虎地上課,大部分的精力都在和朋友們玩耍,對舒童來說,家庭是她強大的後盾,她不需要努力,以後自然會有父母給她兜底。
當時天真無邪的她尚不知曉,她所全身心信任和依賴的家庭,最終會将她無情抛棄,且讓她墜入深淵,成為她自毀的源頭和原因。
初一期末考,舒童史無前例考了班級倒數第一。以前在小學部,大家天南地北來的,學習水平參差不齊,劣勢還沒有這麼明顯,可中學部都是精挑細選的好苗子,舒童自然落于下風,再加上新升中學,新奇的朋友和事情那麼多,舒童能留在學習上的精力就更少了。
舒華親近的同事都知道舒童的初中部是怎麼上去的,求人辦事總會走漏風聲,小孩子的期末考本來就不怎麼重要,但在舒華一些虎視眈眈的同事眼裡,卻成了能夠揶揄和玩笑的對象。
“舒局長,你家女兒這次期末考的怎樣?我兒子和舒童一個班的呢。”
每到這時,舒華隻能勉強扯扯嘴角含糊過去。
他的晉升道路一直很平坦,周圍難免有人眼紅,但相比複雜的鬥争,很多人都是在日常,将一些細小的攻擊僞裝成玩笑和語言,隻要能夠偶爾刺刺他們想要刺的人,也挺解氣。
舒華從未想過,他珍愛的女兒,竟然辜負了自己的期待,在這個需要為他争氣的年紀,成為他一直自滿自得人生下,小小的羞愧。
舒華一直想要扮演慈父的形象,心裡有氣,隻能撒給胡秋。
他嫌胡秋天天在家,不工作不賺錢,明明有大把的時間,卻連自己女兒的學習都管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