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什麼樣的人?
我記得小學寫過關于父親的作文。
那時候阖家歡樂,我成長在一個最無憂無慮的家庭氛圍中。
愛我的溫柔的媽媽,工作家庭兼顧且樣樣能做好的父親,還有不知苦難憂愁,天真單純的我。
我曾在作文裡寫道:
“我的父親,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爸爸,他每次出差都會給我買好多玩具,他也很愛我的媽媽,他們從沒有吵過架。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寬厚最愛我的人。”
18歲搬家時,我還翻到了那個作文本,讀着自己小時候的童言稚語,我才發現,時間真的很殘忍,它會将一些東西逐漸剝離給你看,讓許多上了色的虛假美好,慢慢褪色,顯示出其本來的模樣,醜陋,不堪一擊。
對于家庭的離散和崩潰,我始終認為其責任全部在于父親。
在這種判斷中,我也曾無數次猶豫,自問是不是自己過于極端,造成了許多誤會。我的父親,雖不再同我親近,但他畢竟是我的血緣家人,他對我的照顧和關愛,滲透在生活中的點點滴滴,我不應當對他如此狠心。
可轉念一想,如果,我是别人的女兒,他會怎麼做?
他會像包養林思諧那樣,因為我的年輕漂亮和虛榮,轉而包養我嗎?
父親形象的崩塌,就在我得知這一真相之後,瞬間決然形成。
我曾經的猶豫,變成了笑話。
我的父親,包養了比我還小一歲的林思諧。
他倆好上,竟然最早可以追溯到我帶她和李慧倩回家住的那夜。
就在我和李慧倩在床上訴說心事時,房間裡傳來的動靜,并不是我們的幻覺。
當我得知父親和林思諧的關系,氣憤地沖上門去找她興師問罪時,她把那晚的事,輕飄飄地摔在我的腦門上。
“那晚,我跟你爸已經睡了。”
十四歲那年的陰影重新席卷而來,我以為的偶發行為,對父親來說,不過是小菜一碟的日常小事。
雖然我知道,這麼多年,父親身邊從不缺女人,情史多多。
但,為什麼偏偏是林思諧。
一個是我的親人,一個是我的朋友,他們背叛我,耍弄我,讓我像個傻子一樣被蒙在鼓裡。
我曾跑去找林思諧,怒罵她不要臉,還讓她必須離開我父親。
林思諧隻清清淡淡瞅了我一眼,對,就是那種寒徹入骨的眼神,曾讓我莫名瘆得慌的眼神,她說:“我已成年,我和你父親,你情我願,你有什麼立場介入我們的事?再說,這件事若發散出去,吃虧的,隻能是你父親。”
我吃了啞巴虧,她說的很有道理,我若去向什麼人告密,一旦此事發酵開來,以父親現今的身份,他如果受了影響,那我的未來,又該何去何從?
我在這件事的看法上,真是天真。
第一,我在如此勃然大怒的情況下,竟還在擔憂自己的未來,足夠自私和虛僞。
第二,以父親的身份和人脈,這種事必會按死在襁褓,何來發酵一說?
我高估了自己的品性,低估了父親的能力。
我對林思諧說:“我不會原諒你的。”我試圖用盡我此生最兇狠的态度。
林思諧輕輕扯扯嘴角,“那就不要原諒我。”
自此,我和林思諧的關系徹底土崩瓦解,夾在我們中間的李慧倩自然也不太好過。
我曾咬牙切齒地“警告”李慧倩,讓她遠離林思諧,跟她劃清界限。
李慧倩知道這一消息時的震驚,不亞于我。她聽不進我的抱怨,經常心不在焉。剛開始,她還勉強周旋在我和林思諧之間,後來,她漸漸疏遠了我倆。
父親對我的反應熟視無睹,在他眼裡,我們都是弱不禁風的小鳥,小鳥互相打鬥,不過是孩子的把戲,他隻是一個坐收漁翁之利的老漁夫罷了。
老道卑鄙充滿陰謀詭計。
我回想起當年我跟方堯一事,他痛罵我□□,行為不檢點,那他又算什麼?
因為他是男人又具有權威,所以他做這種下賤的事,都是沒關系的,隻不過是男人雄風的另一種展示是嗎?
我對他徹底失望,也同他、林思諧和莫名疏遠我的李慧倩斷了往來。
鑒于父親擔心過激的我會采取實際行動和他作對,為了保險起見,他再一次發揮自己的權威,将我“趕回了”學校宿舍。
于是,大三那年,我又重新回到宿舍,像一隻灰溜溜的喪家犬。
張夢對我重新住回寝室一事的反應,同我以為的不同。我以為她會很反感,至少不太舒服一位不相熟的同學重新住回她們本空閑一點的屋子,介入本已磨合好的宿舍關系。
但誰知,張夢對我的重新歸來很開心。經過三年時間,她顯然已成為宿舍的大姐大,她的帶頭歡迎,對我過上同大家相安無事的宿舍生活,起了很大的作用。
張夢很熱情地幫我收拾床鋪,她拍拍我的肩,友好道:“歡迎你回來,晚上一起吃飯吧。”
我原以為是宿舍聚會,誰知當晚,她瞞住其她舍友,僅邀請了我一人。
我們就在學校附近的餐館吃飯,我想起上次我和李慧倩、林思諧一起吃飯遇到她時,她對我們留下的那一抹鄙夷的目光。
“你,跟李慧倩之前有過什麼摩擦嗎?”我問張夢。
張夢正在倒茶,她的手微微一晃,有幾滴茶水濺了出來。
“你畢業後想做什麼?”張夢不動聲色地換了話題。
“不知道。”我沒有什麼想做的,也沒有可做的,随便找份工作生存,就是我唯一的目标。
張夢顯然不信,她用狐疑的眼神打量我,許久笑了,“是我不對,瞎打聽。”她以為我是在搪塞她。
張夢繼續殷勤地給我拆開餐具,“不過,你有你爸這個關系,考編制肯定容易啊!”
我笑笑,沒有回應。
“我就不行,我家是農村的,我學習也就那樣,以後肯定就是底層打工人的命。”張夢絲毫未察覺我并不想聊相關事情的态度,或許她察覺了,但不在意。
“老同學,以後還靠你罩着我呢。”張夢咧嘴一笑,我突然咂摸出她的意思來了。
之後的飯,食之無味,我有一種深深的疲倦感,甚至一度懷疑所有事情都出岔子,是不是因為我自身的原因。
張夢可以自如地切換自己的狀态,冷漠的她,殷勤讨好的她,都是她。但究竟哪一面才是真實的她呢?
她察覺出我情緒不高,吃飯中途,她試圖說一些班裡的段子,一是想逗我發笑,二是向我表達一種,想要拉我融入班集體的友好。我将就應付着,隻想早點結束飯局。
飯局結束,張夢搶着付賬,我沒搶過,也就随她去了。我們往學校慢慢走去,走一半,張夢交待我,說今晚單獨聚餐的事,就不要跟其她室友說了,免得人家多心。
我讓她放心。
快到宿舍門口,張夢突然斂起笑容,恢複我之前一直見到的那樣冷漠的樣子。她推開房門,一種具有壓迫和震懾性的氣勢,瞬間湧遍整間宿舍。
我眨眨眼,覺得自己在做夢。
過了大概一兩個月後,台風天來襲,那幾日狂風大作,暴雨如注。我除了上課,平時都基本待在寝室消磨時間。
同宿舍的室友,大部分已經開始找起實習或兼職,為大四和畢業提前做準備,張夢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