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臻蹙了蹙眉,這小丫頭,語氣怎得這樣冷,他便也生了些氣悶:“去昭陽王府走了一遭,便忘了太傅府的規矩了?”
奚瞳心道,這和昭陽王府有什麼關系……腹诽過後,對于趙臻所說的太傅府的規矩,她倒是知道。
從夏天開始,趙臻便習慣跟她同塌而眠,她貪圖冰鑒,便沒說什麼。後來天涼了,她便覺得這樣不妥當,說了幾次要搬回廂房,可趙臻不許。
他說她身上有香味,他聞着睡得安穩。
奚瞳聞過自己許多次,除卻洗衣服的淡淡的皂角香,再也沒有别的味道了。
而且,趙臻也并非他說的那樣,他睡覺很淺,一點點聲音就會醒,枕頭下頭長年放着匕首,登天劍也一直放在床梁上,他觸手可及的位置。他做夢也多,有時奚瞳夜半醒來,總能見他大汗淋漓或緊咬牙關,那是一場又一場的噩夢,趙臻困在這些夢魇裡,不得解脫。
想到這裡,奚瞳對趙臻的怨氣便消了大半,憐愛又生出來。
她安靜地坐到趙臻身邊,同他一起看着桌上的奏報,除卻雪災的災情,大多都是對他的诘問,有好幾份提議讓趙臻殺了她,還有幾份甚至要借着她問罪陸憂乃至整個陸家。
奚瞳看了幾分箋疏,便将紙張狠狠頓在桌上。
趙臻面色淡然:“待赈災的事料理好了,我騰出手來再收拾這些人。”
奚瞳怒意未消,半晌,她道:“趙臻,你當真不能給我名分嗎?”
趙臻捧着箋疏的手也放下來,他的心跳快了一些:“什麼意思?”
“我想堂堂正正做你的人。”奚瞳盯住趙臻。
趙臻的心海掀起狂瀾,他張了張口:“你……”
“我要讓京中之人都知道,我是你的門客。”
趙臻聞言,方才胸中的波瀾頹然平息下來,門客……她想做的,隻是門客……
“太後宣我進宮,處以私刑,滿朝文武都借我攻讦于你,甚至連一路支持你的林大人,都想要置我于死地,皆是因為他們并不認可我的身份。我不想這樣擔驚受怕地活下去。”
“你是覺得,我護不住你?”
“你總不能時時護我吧?老虎也有打盹的時候。”奚瞳神色鄭重:“而且,我覺得朝中這些大臣,水平真的太差了。若人人都将心思用在黨争這樣的歪門邪道上,你就算日後當了皇帝,治理起江山來,也是一地雞毛。”
“那你想如何做?”趙臻問。
奚瞳:“重啟圍爐清談。”
“你的意思是,要我再同他們辯一辯?讓他們消消氣?”趙臻有些無奈:“那幫老頭兒一天天沒有正事,我不想……”
“不是你。”奚瞳目光灼灼:“是我。也不隻那幫老頭兒,還有朝廷裡的各位大人。他們不是喜歡清談嗎?那便在朝晖殿好好談一談。看他們是不是我這個太傅府門客的對手。”
趙臻看着奚瞳的側臉,她的眼眸因為燭火的映襯熠熠生輝。
他時常覺得奇怪,這麼嬌弱的一副身子,怎麼會有這麼硬的骨頭。
看着看着,趙臻的身體又熱起來。她病了十幾天,他已經許久沒有抱着她好好睡一覺了。
他如今已經可以同對她的欲念和睦共處,他學會了将它們控制在一個安全的他虛設出的牢籠之中。
他接受了他随時會因她發緊發熱的小腹,他接受了他的身體是受她支配的,他接受了他對她是無法經由理智控制的生理性的喜歡、甚至迷戀。
他起身,一手扶住她的腰,一手擡起她的雙膝,将她抱了起來。
“你做什麼?!”奚瞳被這突如其來的橫抱驚了一霎。
“累了,睡覺。”趙臻回答。
奚瞳的大氅被丢在書房,去内室的這一路上,她因為寒冷隻能縮在趙臻懷裡。
她聽着他強勁的心跳,又想起林棠。
那個時候,趙臻的心跳,會不會因為林棠而亂上幾分……
奚瞳越想越氣,直到躺在趙臻的榻上,也沒能釋懷幾分。
趙臻洗漱過,湊過來時,奚瞳下意識地躲了躲,整個身子使勁往牆上靠。
可下一刻,她便被趙臻一把撈到懷裡,後背撞上了他結實的胸膛。
他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如果是别人,我下天幕山,不會那般着急。”
奚瞳的手不自覺攥了攥:“嗯?”
“這次……是我沒保護好你。對不起。”趙臻的聲音有些沙啞,不知是因為疲憊還是歉意。
奚瞳緊張的雙手慢慢松開,她隻覺得自己心中有個角落化作了一灘春水。
冬夜這樣長,可奚瞳感受到,自己正迷失墜落在趙臻懷裡、這一片廣袤的溫暖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