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郎不語。
陸議又說了一遍,帶着不容拒絕的語氣,“公績,張公之女,如何?”
陸郎害怕,平日裡,伯言總是好說話的樣子,可但凡遇見大事,便會改喚小叔為喚表字,“伯言,你知道的,我一直想娶個性情溫柔些的夫人、張小姐呢,雖無惡名在外,但她與孫阿花素有交情,又能好到哪裡去呢?再者,她既是張公女兒,怕是同樣嚴肅古代,若是婚後,對我管教甚嚴,可如何是好?”
“你既是不願,我便不好難為你。如此,你便等着二小姐上門搶夫”
“不會吧?伯言,你危言聳聽了吧?早年間,她之所以能橫行江東,乃是靠着他人威勢!如今,周郎已去,香夫人又消失了,誰給她撐腰?!!”
“是嗎?”,陸議微微一笑,面色平靜,聲色如水,卻寒得滲人,“既是如此,你如何解釋濡須塢會戰!”
陸郎大驚,渾身顫抖,趴到陸議懷中,抱住他胳膊緊貼着他柔弱卻強大的身軀,嚷着,“伯言,我娶張小姐!你這就去張府,給我提親可好?!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千萬不能為了陸氏前途,就舍我一人性命!”
陸凱呆住,“至于嗎?”
“怎麼不至于?!”,陸郎已然瘋狂,雙目被害怕占據,“曹孟德說的對,他們孫家人就是‘瘋狗’!我這般花容月貌,定會被她日夜觊觎!昔年,孫文台強娶吳小姐,孫伯符更是直接擄去了大橋,還連累了周公瑾聲名。伯言啊,她這回,怕是要徑直搶了我去拜堂成親!快快快,你這就去張府提親”
陸議一笑:計謀達成。
陸瑁偷笑:伯言,你就诓他吧?!二小姐若真生氣了,真看上他了,怕是早就打上陸府!如今這般風平浪靜,怕是郎無情女無意,全是主公自作主張。
一連幾日,陸議都去張府拜訪,想敲定這門親事,張公雖有意願,但也有顧慮,隻道,“此事不急,你我再議。”
陸郎輾轉難眠,夜裡,更是纏着陸議,“伯言,我們同塌而眠。”
陸議皺眉。
“伯言,我昨夜又做噩夢了,我夢見了孫阿花,我夢見了甘露寺,我夢見了濡須塢……好可怕啊!”
陸議無奈,隻得騰出一塊位置,“小叔,你睡裡面。”
被他這麼一鬧,陸議反倒是睡不着了,腦中回憶起有關那位二小姐的傳說。
相傳,孫劉聯姻時,她夥同孫桓呂霸,率領十名帶刀侍女以及一小隊兵馬,攔住了前往甘露寺迎親的劉皇叔,欲除之後快。
虧得關雲長張翼德勇猛無敵,方才救下了劉皇叔。
否則呀,不出三日,四海之内便會盛傳劉玄德牡丹花下死一事。
“小叔,你說她從哪裡搞得布防圖?”
事隔經年,陸議仍是百思不得其解。當年,為防周郎反悔、曹營搗亂,主公親自主持結親一事,姑父、張公出處設卡,重重布防,已将甘露寺圍個水洩不通。斷是無人能闖入,可她偏偏找到了縫隙!
“鬼知道!”
陸郎翻了個身,眉目緊鎖,眼含憤怒,“這等心狠手辣之女,做出什麼事,我都不奇怪!伯言,我可得快點娶親!張公不同意,你便為我娶别家女子吧!我可不想成為第二個劉皇叔!你們也别成為第個劉封!”
結親以後,劉皇叔也是艱難度日。
孫小妹孫夫人香夫人,帶着小侄女孫阿花和三百名帶刀侍女進入荊州。
晨起第一要務就是寫信罵孫權孫仲謀。
午膳時分,則會與法正對噴,吓跑諸葛孔明。
夜裡,更是恐怖,率三百名侍女磨刀霍霍向皇叔。
孫阿花更是不安生,滿荊州亂跑。
白日裡,追着劉封揍;夜裡,對着劉阿鬥裝神弄鬼……衆人皆是敢怒不敢言,唯有子龍稍稍管教、約束一二。
陸郎動來動去,惹得陸議無心睡眠,眼前浮現着濡須塢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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濡須塢,乃是新築之城,為江東戰略要地。
赤壁戰後,呂蒙發現,曹操要渡江伐吳,必定要從巢湖,經濡須水口,進入長江。若能将其攔在濡須口外,便能抵禦曹魏大軍;若是濡須水口不保,長江岸防就會門戶大開,魏軍就可以随時直逼都城建業。
因此,他上書建議孫權以濡須水為中心修築防禦工事。
果不其然,濡須塢修好不久,曹操便再度率大軍來襲。而那位正在廬江為周公瑾守孝的二小姐,脫下孝服,披上戎裝,星夜兼程,從廬江趕至濡須前線,又拉着呂霸孫桓,一頓搗鼓。
幾天後的夜裡,狂風呼嘯而來,三百隻戰船順風前進,直逼曹軍西關大營。
曹操下令,“放箭!放箭!放箭!”
皓月之下,長江之上,漫天箭羽,飛射而來,直直插進船上的千萬隻稻草人身上。
她挺立船頭,背後的孫桓與呂霸敲鑼打鼓,對着曹操遙相一拜,“多謝曹丞相贈箭!”
同樣頑皮的主公,從船艙内走出,亦是對着曹操施禮,“多謝曹丞相贈箭!”
風向轉換,三百隻江東戰船,乘勢調轉船頭,奔回江東東關大營。
回過神來的曹操,雖自知被戲耍,船上士兵都是草人所扮,但還是無法壓下心頭的怒氣,高喊,“放箭!放箭!縱損萬隻箭,甯要小崽子之命!”
萬箭齊發,破空而來,夾雜着洗血赤壁之恥的決心,夾雜着南北一統的豪情壯志。
……
但終究是,落花流水無情。
曹操隻能目送東吳戰船遠去,對着滾滾長江水感慨,“生子當如孫仲謀!”
次日,又收到主公書信,“春水方生,公宜速去。足下不死,孤不得安”,隻得退兵還許,抱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