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姝這小炮仗是徹底着了,她回望園叫林姨娘逮着一頓數落,之後就被關在屋裡整整兩日,這兩日憋得她胸中發脹,将匡晟那厮的臉脹成個大皮球,一腳踢到那天邊外!
“出關”這日,她氣沖沖就到述香居去找大哥哥告狀,韫嫂嫂也在,進去時兩人正挨在一處說話,見她破門而入,韫嫂嫂耳朵都紅透了,慌忙站起身,還要故作鎮定地叫丫鬟進來拿菓子招待她。
仇姝哪知道梁韫在怕什麼,心裡還為兄嫂的感情竊喜呢。
不過她沒忘了來這一趟的目的,撇下嘴角便将來龍去脈告訴了他們。
“那個匡晟!他欺負人!造船廠裡怎麼會有這種不知禮數的人?這種人留着他做什麼?船工不就靠一把子力氣,換個誰不行?”
仇彥青默念匡晟的名字,覺得有些熟悉,梁韫在旁提醒,對仇姝道:“你說的匡晟是匡老師傅的孫子,他在造船廠不是普通船工,是你二叔的徒弟,也是将來造船廠營造船舶的一把手。”
仇姝就差跳起來了,“什麼?那個人瞧着哪像能挑大梁的樣子?”她連忙繞到大哥哥身邊,掣他衣袖,“大哥哥,大哥哥,你用人可要三思啊!”
見她這煞有介事的模樣,仇彥青隻好笑道:“看來他真将你給氣到了,可你也知道你是仇家小姐,怎麼就不能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見識。”
“大哥哥!我不當這個大人,我就當小人,你就給他點顔色瞧瞧吧。”
“可我聽下來,他不過攔着你不許你随處走,也是他分内職責,你怎麼就非要我處置他呢?”
仇姝總算低頭将衣角一擰,“他叫我黃毛丫頭…他太壞了……”
此話一出,梁韫都差點沒忍住笑,輕搡了仇彥青肩膀一下,“你就給姝姐兒出一口氣吧,瞧她,嘴都快氣歪了。”
仇彥青答應道:“那好,我就…我就,叫他親口向你賠禮道歉。怎麼樣?”
梁韫心想這算什麼處罰,姝姐兒隻怕又要鬧了,誰知仇姝愣了愣,眉頭一蹙,鄭重颔首,“就叫他賠禮道歉,當着我的面說二小姐我知道錯了!”
“那二妹妹你說,什麼時候叫他道歉才好?”
仇姝眼睛一亮,“自是越快越好。”
“我知道了,後天我會去造船廠,你就随我同去,我叫他向你賠個不是。”
“大哥哥真好!韫嫂嫂也好,你們都好,待我最最好!那我可就走啦,不打攪你們了。”仇姝說着忽然扭捏,朝梁韫眨眨眼,将她又臊了一遍。
梁韫倒坦然了,跟荷珠送她出去,回轉身卻并不打算再進到書房,而是要替仇彥青掩上房門。
“韫兒。”他叫住她。
她連忙往門裡比個噤聲的手勢,“你忙吧,我先走了,要有事再叫東霖通傳。”她頓了頓,想起适才他與仇姝的約定,“你和姝姐兒約了後天,難道你明日不去造船廠嗎?”
他整理手邊書冊,自然道:“噢,明日去見三叔。”
梁韫将門重新推開,“怎麼又是見三叔?”
他道:“三叔大抵是想和長房拉攏關系,總是變着法請我出去,三次裡拒絕兩次尚可,次數多了還是得顧念他是我的長輩。”
“那好,你說話做事謹慎些。”
梁韫信任他,說罷就要再度将門碰上,仇彥青趕忙起身,伸手将門扶住,這可把梁韫吓壞了,連忙眼神警告,廊上可還站着蘇嬷嬷!
他拉過梁韫扶門的手,将人重新帶進門内,摟上她腰肢俯首在她腮畔細嗅,輕輕吻在她面頰可愛的小痣。梁韫癢得想笑,又闆起臉拍他,叫他正經些,外頭可還有人。
門隻是虛掩着,蘇嬷嬷看似站得直,其實眼珠斜得都快掉出來,就為了從門縫窺探裡頭的景象。可她費勁吧啦隻瞧見梁韫半邊背影,還有她身前輕晃的仇彥青的身形,光影虛浮,二人似在對談,又似在近身耳語,蘇嬷嬷汗毛直立,兀的上前推門。
正巧梁韫轉身出來,險些被門闆打着。
“哎唷。”她輕呼,“蘇嬷嬷,你這麼着急做什麼?”
蘇嬷嬷警鈴大作,看向門内又沒有半分異常,“少奶奶,您關什麼門呐?”
梁韫輕輕将門掩上,“關門?适才門分明開着,沒有關呀。”
蘇嬷嬷啞口無言,眼瞧着梁韫若無其事地領上荷珠走遠,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可一拿不出證據,二怕自己老眼昏花看不真切,要是在太太面前亂嚼舌根,定會被說搬弄是非。
述香居的兩位嬷嬷真可謂是各懷心事,柏姑姑也不比蘇嬷嬷心裡輕快。
自那日梁韫當着自己的面同仇彥青牽手登車,她便怕了,怕她一步錯步步錯,最後落入個無底深淵,想爬都爬不出來。
她是梁韫這邊的,不可能将事情捅到陸夫人那去,更不可能越位對主子說教,可冷眼旁觀就更不可能了,因此隻有苦口婆心地勸,從白天就勸,這會兒天黑了剛伺候完梁韫梳洗,她又勸。
“少奶奶,您可還記得最開始您是怎麼對我說的?”
梁韫知道柏姑姑要說什麼,自覺心虛,沒有接話,隻翻書的手快了一些。
“我知道,這些年您受委屈也受苦了,可您到底是仇家的大少奶奶,是大少爺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大少爺走了您即便要另嫁,也該等離了望園……”
說到這兒梁韫翻書的手停滞,道:“别說了。”
“您就饒我多說這幾句吧。”柏姑姑“噗通”一聲跪下,竟将房裡的燭火都撲得暗了暗,“即便您要另嫁,也該等離開您的夫家,怎麼能…怎麼能和小叔子……您,您不該如此啊。”
“柏姑姑,他是懷溪。”
梁韫的聲音緩緩的,很平穩,叫整間屋子都跟着靜了靜。
柏姑姑錯愕,“什麼?”
梁韫面不改色,上前攙她起來,溫聲道:“他是懷溪,這可是太太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