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素來濕熱,九月過半,悶熱異常的天氣,老天爺似乎并沒有下場雨的打算。
兩旁的樹木雖茂密遮了不少陽,可官道上依舊熱氣朝天,三輛馬車晃晃悠悠前進着。
馬車外表雖不鋪張皆是普普通通的樣式,内裡卻五髒俱全,還備了降暑的冰塊。
十指纖纖,雪白指尖輕挑開簾幕,外頭熱氣一股腦沖了進來,吓得女子趕緊放下簾子,縮回馬車内。挑簾子的手不經意甩着試圖去去熱氣。
墨蘭見了小姐這傻樣,笑言:“說了外頭熱,小姐偏不聽,曬着您白嫩的肌膚可如何是好?”
楚家四小姐楚連溪,肌膚那是出了名的嬌,白嫩如稚子般,稍有磕碰,能紅一整塊......且她生得一雙桃花眼,眼尾處微微上挑,甚是勾人。偏那眼神又清澈無辜,勾人而不自知。
是以在南朝貴女圈裡,除幾個真心好友外,都不待見她。
連溪柳眉微蹙,不滿嘟囔:“都走一個月了還未到。沈家堡到底在什麼犄角旮旯?這酷熱的天,父親到底是怎麼想的,連夜趕我去沈家堡!”
話說那日晨起聖旨下來,召了姐姐為妃,她還愣在其中。夜間爹娘就讓她連夜趕往沈家堡,說是跟她的二表哥沈晉定了親,讓她熟悉熟悉。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女孩子家自己去男方家的。
雖然那是她的親舅舅家。可這個舅舅她懂事以來從未見過。
最重要的是,她至今還未及笄。
墨蘭撥了撥盆中的碎冰,輕聲安慰着:“聽着楚小将的意思,再走一日便能到了。隻是今日天色已晚,我們會在三裡外的溧縣歇腳一日,明早出發,約莫着傍晚時分可達沈家堡。”
一旁的墨竹也說道:“我們行程慢,走走停停的才會如此晚。楚小将怕小姐吃不消,特意安排的平坦安全的管道走。”
楚連溪撇嘴不再言語。
楚小将,楚堂。
幾個月前她無意救下的小乞丐。
他原本無名,楚堂這個名字是連溪給他取的,其意堂堂正正做人。
他在楚父手下學藝,武藝精進神速,在父親的軍營中堪堪謀了個小将的差事。父親說,他要麼就是天賦異禀,要麼就是本就習過武藝。不過他原先吃飽飯都成問題,定然是前者吧。
楚堂感念她的救命之恩,此次特意求得楚父成全,準許他護送。
天太熱,連溪隻是剛挑了下簾子,現在依舊覺着指尖燙得緊。
墨蘭和着冰水,擰了帕子,細細為自家小姐試手。
“小姐,聽說最近溧縣不太平,出了個什麼采花雙雄,好幾家姑娘被禍害了。”墨蘭一邊為小姐淨手,一邊說着從護衛那邊無意聽來的消息。
“是嗎?那我們小心些。”連溪想着,她們隻歇腳一晚,無甚大礙。她現在想着都是臨行前母親的話。
‘溪兒,你要聽話,去了舅舅家可不能在家中這般胡鬧了。那邊可沒有事事為你遮掩的哥哥和姐姐了。到了那邊,跟你二表哥好好處,他性子灑脫爽朗,與你倒是般配的。’
母親當時一邊抹着淚,一邊說着告誡的話,并沒有一點威嚴。連溪不懂,明明舍不得,為什麼這麼急着讓她走......
将近黃昏,終于到了溧縣。一行人歇在了臨街的有朋客棧。
馬車裡坐了一天,身子早已疲憊不堪。
有朋客棧二樓的上房,布置得相當雅緻,連溪弗一進屋就囑咐墨蘭墨竹快些打水,一刻也不願耽誤,舒舒服服的在房中泡起了熱水澡。水汽缭繞,美人如玉。連溪躺在浴桶裡,舒坦得昏昏欲睡。輕盈的紗幔沾着點點濕氣,偶動片刻,浴桶中的人兒看得不太真切。
墨蘭、墨竹在門外候着。
雕花窗子外,一雙伺機而動的渾濁眸子,透着貪婪的光。
半睡半醒間樓下一陣騷動,閉着的桃花眼陡然睜開:“墨蘭、墨竹......”
連溪叫來二人服侍更衣。
連溪是個愛看熱鬧的,三人站在二樓廊間,望着下頭事端。
看着約莫是幾個江湖漢子,讨要保護費不成正在撒潑。
這有朋客棧的掌櫃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撸着袖子大聲喝道:“你們幾個混子,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氣!咱們有朋客棧可是沈家堡的産業。”
幾人聽見沈家堡的名号,似有微楞。沈家堡威名在外,不僅産業巨大門徒衆多,而且近幾年志在維持江湖秩序,有着江湖衙門之稱。不過沈家堡距此地甚遠,他們都是走投無路之人,孤注一擲想要掠奪些錢财,自然考慮不到周全。
“廢話少說!趕緊給爺拿一百兩銀子,否則休怪我們不客氣!”說話者是幾人中體格最為強健的。似乎是幾人的頭領。他力氣頗大,一掌便将身旁的木桌打的散了架。
墨竹覺着吓人,偷偷拉了拉連溪的衣角:“小姐,我們還是進屋吧,這些人怪不講理的。”
“沒事,咱們就在二樓看看,不下去。”連溪的父親和哥哥雖都是将軍,但她和姐姐都是不會武的,且習的都是閨閣小姐的棋畫女紅。父親和哥哥大多不在家中練武,連溪隻在話本中看過快意江湖之類的寥寥話語。如今見着所謂的江湖人士,好奇得緊。
墨竹看着自家小姐興緻勃勃的樣子,甚是無奈。
好在楚堂和幾個護衛聞訊趕來,已在三人身旁護着。
應是沒什麼事的吧。遂墨竹未再出聲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