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
目送這個小姑娘垂頭喪氣的離開,于允芳握筆低頭時餘光又瞥見窗上有一道陰影一閃而過,他輕歎一聲,索性将一直握在手中的毛筆擱下,無奈道,“躲在哪兒作甚,還不快些進來?”
蹲在牆角的初暒知道于先生這是在喊自己,她看趙芊芊走遠後才起身進去。
“你又有何事呀?”
“于先生……”初暒不知如何向他闡明邱夫子如今所受的冤枉罪都是由她造成的,可又不得不開口,“那份地形圖是我交給邱夫子的。”
隻訝異了一瞬,于允芳問,“那圖你從何而來?”
“從柳行知大人身上摸的。”
“你可知那圖上畫的何處?”
“交給邱夫子後隻聽說是山脈地形,在與土匪打交道過程中,才發現畫的是虔來山。”
人做事大多都有目的,但是于允芳不想知道她的目的,沉吟了片刻隻問,“你方才聽到我與趙芊芊說過的話吧。”
“是。”
“趙芊芊之父是工部郎中,而那份地形圖便是由工部繪制的虔來山礦物勘察地形圖,工部的東西從戶部的柳思無手中流出去,這其中牽扯到的人可不少。”
小丫頭垂眸皺着眉不說話,于允芳清楚她心中悔恨,又道,“不過,你若是知曉邱陽擅長何事,便清楚那日柳思無拜訪他時為何會帶着虔來山礦物勘察地形圖而來。”
初暒聞言擡起頭來,眼中滿是不解。
于允芳:“他是礦師孔天華之子。”
“一代礦師孔天華?”
“正是。”
中北雖說地大物博,但是礦産資源十分匮乏,尤其缺少開采量大且雜質少的原生鐵礦,鐵礦少,那麼可供于冶煉兵器、鐵器的原材料就稀缺。
中北農戶對于農務鐵具的韌性、硬度等要求不高,故而大多都使用的是本土開采的雜質較多的貧鐵礦來制作農具,可這些貧鐵礦的質量太差,遠達不到可以被冶煉成可以交給将士們的作戰兵器标準,為了能将優質兵器送往前線,大興不得不屈身從盛産礦石的南夷蠻子手中高價購買精鐵。
前些年北漠頻頻騷擾中北邊境,大小戰事更是此消彼長,大興王朝之所以有能力源源不斷的從南夷斥資購回精鐵就是因為這位礦師孔天華。
孔天華的先輩中曾出過許多有名地質名家,他自幼在耳濡目染之下也對此道有相當濃厚的興趣,長大後更是遊遍了中北的名山大川,有了這份經曆,他依據古籍《顔山雜記》中所記載的,利用岩層和礦床的關系在中北許多地方發現了金、銀、銅、錫、鉛等礦山,解了大興王朝以金銀置辦鐵礦的燃眉之急,他也因此被世人稱作是‘一代礦師’。
前世初暒混迹在晁都城中時就聽說過這位奇才,從軍帶兵後就更是每時每刻的想擁有他這份能從地裡找出金子的本事,隻不過這位‘一代礦師’不知發生了何種變故,數年前就忽然不見了蹤影,至今還下落不明,沒想到他的後代竟然就是自己的邱夫子。
“邱夫子為何不随父姓?”
“家宅不睦,他舍父姓、斷族輩,跟了母親姓氏,取單字陽,以做己之名。”
初暒點點頭,呢喃,“虔來山礦物勘察地形圖,這可是說有人懷疑虔來山中有礦産?”
于允芳微微颔首。
“那柳思無帶着虔來山礦物勘察地形圖而來,就是想托邱夫子查看地圖,可不知為何他到最後離開也沒用将卷軸拿出來。”
“柳思無與邱陽幼時曾是同窗……也都是我的學生。”
初暒有些意外。
“他知曉同窗才華,也深知這份地形圖來者不善,那日恐怕也是猶豫再三後還是未向邱陽提及此事,隻是沒想到,這份地形圖還是陰差陽錯般跑到了他的手上,一切或許都是命吧。”
“您說‘來者不善’是何意?”
“我托人打聽到,柳思無自己交代說那份地形圖是有人用飛镖将其戳在他家中書房門上的。”
匿名将繪制不清但仍能看出是地形圖的東西交給柳思無,他不通地質必然會帶此物向擅長地質的同窗求教。
“有人想請邱夫子看圖,直接上門拜訪不行麼,為何要繞這麼大一圈…除非……”初暒突然反應過來,“除非此人并不想将虔來山下有礦一事搞得衆所周知,他想利柳思無與邱夫子這層關系,知曉有關虔來山礦産一事的詳細情況,以謀私利!”
于允芳:“不錯,這也是說,無論你有沒有将地形圖交給邱陽,軍獄院仍能從他身上搜出那份地形圖。”
真是可惡。
初暒心中恨恨,于允芳卻說,“大概從看到你送來的地形圖那刻起,邱陽就明白自己會遭遇什麼了,你不必覺得悔恨,為保護弟子和同窗,他痛的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