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匪賊狡猾,在那屋子周圍遍布了鈴铛,有人靠近或是有風就叮鈴作響,實在聽不到什麼,不過方才末間有人出來,屬下于門縫中瞧見他們一行人正圍着一團灰黑石塊鼓搗。”
薛霁聽他說完,展開握在手中的紙卷字條。
無恩将燈籠提高,瞧見那字條上面密密麻麻、彎彎曲曲的寫着的似乎是北漠文。
‘公主虔來之事既成,卻音信忽失,不知安危,此事反常,下何從,乞指示,故園念切,夢寐神驅,盼複。’
看完字條,薛霁想起方才給他讓路漢子的臉來,頓了一瞬,而後道,“取紙筆來。”
“是。”
無恩躍入馬車取來紙筆,腰背前傾反手舉燈。
薛霁把紙張鋪在他的後背,從字條上分别選取了幾個字後,将其打亂次序謄抄下來撕成與原件一般大小,又抽出那小簇狼毫夾在字條中,方才卷起遞給無恩,“後院鴿舍裡混着信鴿,盡快送出。”
“是。”
“對了……”
無恩領了命就要轉身,卻又被主子喊住,“西南方近日什麼動靜?”
“探子昨兒報來說,前幾日有一小股南夷持械流寇妄圖潛進戍邊營地作亂,被宣威軍當場擒獲,齊老将軍在争鬥中英勇非常,所以受了點輕傷,南夷蠻子腦袋小歪主意卻多,他們時常趁夜騷擾我軍,但多數時候都掀不起什麼風浪,因而這類消息一般都不會傳奏都中。”
“若遇上少數時候,奏疏中的措手不及可不是什麼好詞。”薛霁搭着無恩的手臂上車,撩起帷幔時,又聽他說,“玉衍君的詩會已經散了,他近來應該很是有空去看望祖父。”
無恩:“屬下明白。”
“去吧。”
“是。”
薛霁放下帷幔,馬車便緩緩起步向前駛去,無恩抱拳行禮後,轉身一躍也消失在了蒙蒙夜色之中。
外面的天地波谲雲詭,而安南書院中卻依舊悠然甯靜、一片祥和。
初暒每日淩晨都會悄悄溜出去環着安南山跑圈,越跑越覺得自己與這幅身體相處的不錯,她原先走路都費勁,可現在隻需一個時辰就能從山頂到山底往返兩個來回。
跑完今日的量,她在回去的路上又挖了一包适合做綁腿土包的細土。
回到書院,初暒照舊在講堂門口從上課倒立到下課,吳夫子則從起先的冷眼嘲諷到後來選擇無視,邱陽有時見着此景會誇贊她厲害,說有些男孩都堅持不了這麼久,不過他也會勸她找個機會同吳夫子低個頭免了罰,切不可因為置氣耽誤學業。
初暒想了想覺得還是要聽聽邱夫子的勸導,于是某日剛跑完回來就直接坐回了位置,誰知吳夫子在門口沒見着她,剛一進門就眯着自己不大的眼睛尋到初暒坐着的地方陰陽怪氣道,“老夫還在想你究竟能在外立到幾時,沒成想隻幾日就受不住了,果真無用唯女子是也。”
聽他說完,初暒也不反駁,‘蹭’的起身與他行禮後出門繼續倒立。
見她這般行事,吳夫子罰無可罰,隻得吃了癟權當書院裡沒有這個瘋丫頭,而其他學生有的詫異于初暒的膽大包天,有的卻在暗自慶幸,慶幸初眠眠沒有一怒之下也給吳夫子來上一腳。
就這樣,初暒淩晨練體力,早晨練手臂,下午又努力學習自己之前落下的功課,日子過的十分充實。
因前幾日書院通知各院學生無故不得外宿,學生們用過晚膳之後天色已暮,點燈又費油,所以大部分人都彙聚在百果園裡的亭子裡嬉戲閑聊,初暒本想找塊空地回憶回憶軍營裡的軍拳腿法、套路格鬥啥的,卻不想苟旦一下學就将她拉到了百果園一處菜地跟前。
“眠眠你瞧,這塊地是我翻的,種也播了,你猜猜裡頭種的是什麼?”
初暒捏起一把還帶着濕氣的土地,看了看說,“是春小麥。”
苟旦驚訝,“你如何得知!”
初暒:“黃土地土層較薄、出石頭較多、透水性強,但是肥力弱,我看你這片地土壤松緊度适中、有較好的保水能力、壤土通氣性也好,裡面還撒了石灰,我隻是覺得這裡最适宜種植小麥。”
“你居然還懂這些?”
苟旦眼裡滿是贊賞,可初暒話說出口時,又想起前世她那些晚上夜襲敵軍,白天還得下地種田的兵就覺得心酸,她編瞎話,“原先跟我爹下地的時候,聽他說過。”
“對,咱們都是農戶出身,種田還是得回家問問爹娘與同村長輩。”
他們倆蹲在一旁說悄悄話,被坐在涼亭的栗銅看到了。
這幾日初暒忙着鍛煉沒工夫理會他,可是栗銅卻認為,姑娘家就是姑娘家,吓唬人的法子就那兩下,他此時見那兩人正在旁若無人的調笑,心裡忽然來氣,于是低頭在腳邊撿了一塊石頭向他們丢去。
陳家寶看見了但來不及阻攔,隻能眼睜睜的看着那塊雖說大小砸不破腦袋卻也能讓人吃痛的石頭打着弧沖向初暒。
聽到自己身後有風聲,初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腦袋一偏的同時還靈敏地推開了苟旦。
‘咚’的一聲,石子砸進泥土卡出了一個小坑,初暒将它撿起一步步走向涼亭,她喜怒不顯,問,“誰幹的?”
沒有人答話,可衆人的眼神都不自覺看向了栗銅。
初暒了然,走到了他面前,猛地擡手作勢要用手中石塊砸他。
“啊!不要!”
手中的石塊還未觸及到他,栗銅便捂着自己的腦袋大叫出聲,大家看着他滑稽的模樣都‘哼哼’着憋笑。
不疼?
栗銅小心翼翼的放下手後,隻看見站在自己面前的初暒将石塊在手中上下抛擲,并沒有要揍他的意思。
初暒:“你這孩子手就這麼癢麼?非要找别人不痛快自己心裡才高興?”
被一個小姑娘當衆戲弄,栗銅面上有點挂不住,大聲道,“說誰孩子啊,初眠眠你還比我小呢!”
“哦,有些人在你這個年紀都快當爹了,你卻還在做用石塊砸同窗腦袋這般幼稚的事,你如此行徑跟外頭無理取鬧的傻子有何分别,說你是孩子都算我客氣了。”
“哈哈哈……”
初暒一本正經的瞎說,衆人終于忍不住大笑起來,陳家寶見栗銅快要被氣瘋,連忙将他拉到自己身邊悄聲安撫,“别别别,你打不過她,真打不過……”
初暒見栗銅不服,便直接坐到他對面把玩着手裡的石塊。
栗銅看着她無所顧忌的模樣,突然覺得好像她隻要想,手中的石塊下一秒就能出現在自己腦袋上似的。
陳家寶感覺到栗銅打了個寒顫,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試圖轉移大家看他熱鬧的注意力,“百果園地勢寬闊,冬季雪落滿園風景極佳,夏夜裡風動蟬鳴、星光也最為明朗,不過諸位,不知你們可有聽過那個傳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