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回憶往事,并不能在她心裡留下任何的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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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現代社會,有個廣泛被人類認同的理論——人類與猴子有着相同的祖先。
在漫長的時間,人類學會直立行走,褪去野獸的皮毛,進化出更聰明的大腦,形成更加理性的思維,創造更加有用的工具,書寫漫長的曆史,從某個時間段開始,人類與茹毛飲血的野獸徹底區分開。
這個過程被稱之為「進化」。
如果說,迄今為止,人類不斷用自己的認知在解釋自己的存在,那麼術師便是不斷用自己的認知在解釋詛咒的存在。
愚昧又理性,虛僞又無私,人類是一種極其複雜又簡單的生物。
在上千年的時間積累裡接觸人類的經驗,加上過去身為人類,羂索無比清楚這件事情,同時也在人類的複雜多樣裡看出了某些方面的可塑性。
人類在時間的長河裡進化出自己的文明,在某個時間點裡創造出“詛咒”這個字眼,術師便開始在無窮盡的詛咒裡解釋詛咒。
術師也好,普通人也罷,所有的人類都可以說是咒力的載體。
既然猴子能夠進化成人類,作為咒力載體的人類為什麼不能促使咒力進化出更高級的存在呢?由他親自描摹出來的模樣。
經由人類的負面情緒衍化出來的咒靈,他曾經考慮過這種與術師并行的可能性,這種存在欠缺的東西是人類的理性,那麼如果将這兩者結合起來呢?
嶄新的咒力形态或許能通過将咒靈升華成另一個階段,成為一種更高的存在得以實現。
羂索對自己創造出來的、人與咒靈的混血咒胎九相圖充滿了希望,但是結果令他非常失望。
實在是太普通了。
所以在加茂理穗的身體崩潰之前,他便已經有了想要放棄這個實驗體的想法,崩潰也無傷大雅,左右她已經不能發揮作用了。
誰知道轉身就撞上了加茂青鳥。
加茂青鳥會不會在乎加茂理穗是一碼事情,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動她的侍女又是另外一碼事情,這個侍女無所謂是誰,可如果有人未經過她的允許動了她的侍女,那麼這個舉動就足以成為冒犯。
老虎也許不會在乎自己領地裡的一草一木,但絕對不會允許豺狼在沒有經過允許的情況下,擅自闖入自己的領地。
哪怕這個人和她是生理意義上的兄妹。
加茂家的家主成為詛咒師,制造出非人的、災難一樣可怕的詛咒是禦三家無法抹去的污點,加茂憲倫死于京都郊區的寺廟,死相奇慘又是一樁慘案,在當時幾乎震驚了整個日本咒術界,直到恐山的市子來信說明殺害加茂憲倫的兇手加茂青鳥死于恐山,屍體沉入火山湖,這件事情才慢慢被時間的塵埃掩埋。
“理穗沒有留下屍體。”宇智波神奈說。
寺廟的古檐瓦頂早就在加茂理穗的理智崩潰的瞬間被掀飛大半,九次懷孕,九次堕胎,身體變化得與咒靈無異。
她親手把她帶到加茂家,又親手送她走。
咒靈死後不會留下任何的痕迹,一根發絲,一塊骨頭都不會,她在成堆的瓦礫和磚塊裡,找到了幾塊碎布和一支黏滿血迹、生了鏽的發簪。
“出雲有她的神社。”
融亮的燈火滾落到了墨鏡的金屬邊框,順着纖細的輪廓一路流淌,鏡片後的眼眸平靜,連眼睫都不曾擡起一下。
桌面冷卻的茶水浮動着細小的茶梗,茶水表面平滑得像是一面微笑的鏡子,沒有任何的褶皺。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應該對理穗有記憶。”
白皙纖細的脖子往旁邊側了側,素白色的發絲微微搖曳,發尾擦着鎖骨滑落胸前,坐在沙發上的人打了個哈欠,眼尾溢出生理鹽水。
重新回憶往事,并不能在她心裡留下任何的波瀾。
脹相垂下眼眸,沉默地看着地闆。
木質的地闆被擦洗的光滑又幹淨,亮晶晶的燈火在地闆上碎了一地,像是在空中破碎的螢火。
“如果你想要去祭拜你的母親,随時都可以去。”
恐山如今的首席市子恐山安娜不是個好相與的女人,但也不見得不講理。
“我有問題。”脹相輕聲開口,“您說熟人……是加茂憲倫。”
“如果您是加茂青鳥,那就是他的親妹妹。”
加茂憲倫是他血緣關系上的父親,加茂青鳥就是他血緣關系上的姑姑。
“我記得我把他砍成了八段。”宇智波神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主打一個兄友妹恭。
“……這不重要。”脹相表情嚴肅,主打一個父慈子孝,“重要的是悠仁在這裡。”
九相圖誕生的時間是明治時代,虎杖悠仁出生的時間是在十五年前。
面部的咒紋随着湧動的情緒開始起落,在情緒的帶動下,連帶着咒力也跟着從毛孔裡溢出。
所以那混蛋還沒死。
一百五十年的時間沒有帶走他,身體被砍成了八段也沒有死成。
這家夥甚至還有空制造出其他的悲劇。
額頭上橫貫了一條蜈蚣似的縫合線的「夏油傑」在腦海裡一閃而逝,冥冥之中的一切連綴起來,脹相明白了,那個不是别人,是加茂憲倫。
脹相忍不住瞅瞅旁邊灰敗成簡筆畫的夏油傑,斟酌地開口:“你有雙胞胎兄弟嗎?”
已死的雙胞胎兄弟被不明生物占據身體,兄弟第二次被迫面臨生離死别,身為十兄弟長兄的脹相見不得這種傷心事,眼中多了幾分對夏油傑的同情。
夏油傑一臉冷漠地開口,“……我是獨生子。”
去你妹的兄弟,去你妹的生離死别,他恨不得現場爆了羂索的頭。
“把情緒放放,别拆我們家的家具。”宇智波神奈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空氣裡攢動的詛咒歇斂,外洩的咒力被收回身體内部,脹相從善如流地放松身體,雙手觸碰地面,頭顱低垂,态度鄭重地土下座道歉,“之前的種種,冒犯您了。”
一邊說一邊拽下自己兩個弟弟的頭,末了還把虎杖悠仁一塊拉上。
“壞相、血塗、悠仁,這是我們的姑姑。”脹相一本正經地開口,“快叫姑姑。”
“……”
“……”
“……”
“……”
“哦對了,悠仁,我是你大哥。”脹相不厭其煩地重複,趴在地闆上轉頭,表情嚴肅地看着虎杖悠仁,“能不能先叫一聲試試?”
虎杖悠仁的表情麻木,“……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呐。”夏油傑眯起了狹長的狐狸眼睛,笑得溫潤,實則一肚子的黑水,“能告訴我那混蛋最近在做什麼嗎?”
脹相想了想,在天靈蓋的位置上比劃了一下,“腦袋最近好像出了什麼問題。”
夏油傑:“……好了,你不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