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教我讀書寫字的人是個和尚嘛。”宇智波神奈眨巴眨巴眼睛,“還是個很老很老的和尚。”
她在漫長的時間裡,被迫輾轉輪回,江戶時代生下她的女人是未婚先育,沒有嫁過人的女人,帶着孩子形同帶着一個累贅,于是她被扔在了寺廟,她順理成章地被寺廟的住持收養了。
寺廟的住持是個年紀很大很嚴肅的老和尚,很嚴肅也沉默,據說老和尚年輕的時候是武家的側室之子,後來被繼承了家業的嫡兄驅趕到了寺廟,長伴青燈古佛了去殘生。
她犯錯的時候,老和尚就喜歡罰她抄書念經,她抄的是佛經,念的是佛理,手裡握的卻是屠刀,無論老和尚罰她抄了多少經書,給她講了多少佛理,她對着佛祖一本正經地做了多少早課,骨子裡仍是死不悔改。
她還沒成年老和尚就去世了,老和尚沒有親眷,一生孤獨,唯一在晚年收養了一個看起來滑不留手其實頑固不化的小魔鬼。
“所以我會念很多經。”宇智波神奈笑得眉眼彎彎,“你要聽《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呢?還是《妙法蓮華經》呢?我都可以。”
宇智波斑滿臉黑線,“哪個都不想聽。”
他一個都沒聽過,但他哪個都不想聽。
他一點都不想看到哪天自家姑娘一個想不開出家做尼姑。
小姑娘彎彎的眉眼裡像是盛了此刻溫暖的陽光。
她沒有給老和尚念經送終,她這種身上集聚了無數業果的人給老和尚念經超度,怕不是要把老和尚直接超到佛祖的黑名單上去,不念好過念。
宇智波斑牽着小孩兒的手,另一隻手裡還拿着小姑娘剛才給的蘋果糖,亮晶晶的蘋果糖,玫瑰色的糖衣鮮豔漂亮。
一大一小牽在一起的兩隻手晃呀晃,小姑娘的發旋也在視線裡晃呀晃,柔軟的小辮子垂在腦後,發帶上的蝴蝶結一晃一晃的,像是翩跹的蝴蝶。
小孩兒的身體突然騰空,青年托着小姑娘的膝彎,單手把孩子抱了起來,視線開闊了許多,烏泱泱擠在一起的人群在視野中鋪開。
碎金一樣的太陽落到了屋頂上,潔白的陶瓷娃娃折射出璀璨的光芒,琳琅滿目的商鋪,起起落落的吆喝聲,來來往往的人群像是擁擠的魚群。
宇智波神奈眨眨眼睛。
她知道時間會把這條街,包括這條街道的人全部淹沒,這些人最後會變成世間随處可見的塵埃,包括現在把自己抱在懷裡的這個人。
但是現在,眼前這副映入眼簾的景象,是屬于她的,她會永遠記得。
“好熱鬧呀。”
宇智波神奈抱着宇智波斑的脖子,趴在他的肩頭上,神态舒緩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像極了一隻趴在屋檐底下曬太陽的貓兒。
◆◆◆◆◆
濃郁的夜色像是漲潮的海水,入夜之後,街上的人一點沒有變少的意思,垂挂在屋檐底下的燈籠像是秋日飽滿的稻穗,夜風輕輕撥動着那些紅彤彤的燈籠,整條街被映照得紅豔,像是陷入了一片爛漫流麗的火海。
來來往往的孩子穿着浴衣,帶着面具從面前跑過,整個世界喧嚣璀璨。
宇智波神奈聽到了鼓笛的聲音,還有人群之中突然爆發出來的歡呼聲。
天空傳來一聲悠遠綿長的鐘鳴,寺廟銅鐘的轟鳴像是湖中擴散的水紋。
這座小鎮是建立在一座寺廟底下的,長長的階梯一直延伸到山麓,黑黝黝的人群穿過朱紅色的鳥居,像是雨季來臨之前搬家的螞蟻。
屋頂上挂着一大串燈籠,像極了鈴蘭草細長的花梗上挂的花朵。
人聲鼎沸的人群,鼓樂的聲音和各種各樣的心聲混在一起,人群像是席卷的浪潮,被卷進浪潮裡的小孩兒回頭發現自己家的大人不見了。
宇智波神奈頭頂那一撮呆毛晃了晃,看着陌生的人群歎了一口氣,尋思着去找自己不省心的伯父。
“你一個人嗎?”
溫潤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宇智波神奈回頭,迎面撞上了背後的人,衣服上的清香和皂角的氣息格外的清晰。
宇智波神奈後退了一步,差點被人撞到,對方拉了她一把,手心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差點撞到她的人忙不疊地到道歉,青年站在小姑娘背後微笑,笑容溫潤柔和。
宇智波神奈擡頭。
煙花在空中‘砰’的一聲炸開,聲音震耳發聩,炫麗的光芒編制成璀璨的花。
青年的手掌貼在了她的耳廓,貼着皮膚的手心的溫度源源不斷地湧過來,煙花炸響的聲音在耳畔嗡嗡作響。
宇智波神奈眨眨眼睛。
夜空盛開的花朵流光溢彩,空氣裡浮動着輕緩的鼓樂聲,熙熙攘攘的人群裡傳來嗡嗡的聲響。
“換個地方嗎?”對方的眉眼微微彎起。
“好啊。”宇智波神奈仰着頭看着她。
青年彎腰,托着小姑娘的腰肢把人抱了起來。
“你不怕我是人販子嗎?”青年溫和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他抱着小小的孩子,逆着湧動的人群,不緊不慢地往前走。
“不怕啊。”宇智波神奈趴在青年肩膀上。
“那我要是人販子,你該怎麼辦?”青年有些好笑地開口。
宇智波神奈想都不想,一副專業販賣||人||口的樣子,“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你賣了的,價錢好商量。”
“你還真是……一如既往啊。”青年無可奈可地笑出聲來。
“在學校有交到朋友嗎?”
“算是有?”
“這個回答有點沒有說服力。”
“那就有。”
“有點敷衍。”
“你要求好多。”
兩個有一茬沒一茬聊着天,攢動的喧嚣聲被抛在背後,青年抱着宇智波神奈,步伐不緊不慢。
周圍的環境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安靜下來,燈火闌珊,喧嚣歇斂,一大一小停在了溫泉旅館的後門。
宇智波神奈拍拍青年的腦袋,“你可以把我放下來了。”
“都不讓我再抱會兒嗎?”青年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受傷。
“你已經是個成熟的大人了。”宇智波神奈郎心似鐵。
青年彎下腰,小心地把小姑娘放了下來。
宇智波神奈後退了一步,盯着對方的臉看了半晌,
“怎麼了?”青年彎了彎眼睛。
宇智波神奈歪了歪腦袋,“我隻是覺得,你再不出現,我都要忘記你的樣子了。”
“你果然一開始就知道我是誰啊。”
和宇智波神奈一樣紮着小辮子的青年開口。
青年的眉眼和宇智波斑很相似,長相比宇智波斑要陰柔一點,笑起來的時候,黑色的貓眼微微彎起。
宇智波泉奈蹲在地上,他托着腮,深藍色的和服垂下寬大的袖口。
青年笑得眉眼彎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小女兒,“你不叫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