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林姨就回了别墅,負責照顧兩個孩子的日常起居。門口的白地毯按照歲淮的意思換成了耐髒的深灰色,客廳和書房添置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小物件,還換了新的桌布和窗簾,别墅裡總算多了點人氣。
牆壁上還挂了個老物件。
是昨晚歲淮拆的新快遞,周聿白後來挂到了牆上。一個深褐色的古鐘,還帶點紅棕,像是清朝年間老古董的高仿,不知道歲淮從哪裡淘來的,擺在客廳裡倒也不突兀。林姨看着兩個孩子圍着古鐘聊天聊地,心裡直樂呵。
早晨,歲淮和周聿白是六點起的,學校早讀時間規定在七點。林姨早早起床做了雙份的早餐,還打包了一份水果給兩人帶到學校裡吃。
走前,林姨問倆小孩:“晚自習幾點下課啊?”
“十點半,比高二多了一個半小時。”
“下了課就回來啊。”
“知道啦,我跟周聿白走啦,林姨拜拜。”歲淮托着周聿白出門,兩人共撐着同一把遮陽傘,坐車離開。
周家的車停在學校外的一條街。
對面是公交車站,再往後是鼎鼎有名的小芳理發店。
别看人家名字俗氣,在這條街那可是響當當的名号,誰剪了個帥氣或好看的發型,指定出自老闆娘小芳之手,比那些在幾平米的破店面裡拿着對講機的lucy啦jack啦的理發師好了幾百倍。更别說老闆娘小芳漂亮着呢,人家是豆腐西施,她是發廊西施,四十歲的年紀潮流時尚,之前一中有個大齡未婚的男老師出來抓上網的學生,剛巧一眼看見了小芳,哦豁,這一眼就是萬年啊,淪陷了。聽說追了一學期,老闆娘小芳還沒給個答複,人家沒結婚的心思。
歲淮下了車,習慣地朝理發店看了眼,生意紅火。
一轉頭,周聿白也在看那邊。
老闆娘小芳剛巧出來倒垃圾,朝這邊掃過來一樣,紅唇一彎,笑得明豔動人。
歲淮拿手擋住周聿白的視線:“不許看。”
周聿白把她手拿下來,“想什麼呢。”
他擡了擡下巴,往街頭一指。
遠處幾道身影從公交車上下來,章盈跑在第一個,餘偉追在第二個。程清池戴着耳機,捧着一本書不慌不忙地走在最後,看見周聿白和歲淮,點了個頭。
“歲歲!”章盈一把抱住歲淮,手欠地撥了撥歲淮的高馬尾,“girl你好靓啊,我剛在車上大老遠看見你和周聿白覺得你倆好像一對!特别養眼!”
歲淮一僵。
餘偉:“你倆穿得特像情侶。”
歲淮不留痕迹地瞥了眼周聿白,人站着,背往後靠,一個肩膀松松垮垮地挎着書包。程清池在他旁邊,取下一隻耳機,周聿白說了幾個歲淮沒聽過的專業詞彙,程清池恍然大悟地“哦”了聲,拿着書的手擡了擡,一行字映入歲淮的眼——夢的解析。
《夢的解析》,弗洛伊德所寫,一部心理學著作。
周聿白對這個感興趣不奇怪,他那個人就是天馬行空,各種别人聽說過的沒聽說過的、見過的沒見過的他都知道一點,簡直就是行走的小百科。以前歲淮就見過周聿白看犯罪心理學方面的書,什麼《FBI側寫》、《變态心理學》、《天才在左瘋子在右》……沒想到程清池也喜歡。
不過想想也對,這兩人要是氣場合不來,也成不了死黨。
在歲淮看來,程清池其實比周聿白還要清冷許多,話少,疏淡,内斂,這樣一個男孩子好像天生就幹淨得他的世界裡隻有書籍和學習。
兩個人聊到一個點,絲毫沒被這邊章盈和餘偉的話影響,歲淮亂跳的心髒慢慢平靜下來,“哪裡像了,不就是校服,你們不也穿了。”
“不一樣,你倆站一起有校園青春劇的氛圍感。”章盈說完瞄了眼餘偉,眼白一翻,“誰像他啊,好好的白色校服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醜死了。”
餘偉為自己正名:“這叫男人的勳章好吧!”
“狗屁。”
“盈盈你兇我。”
歲淮聽兩人一來一去的鬥嘴,看熱鬧不嫌事大,還打算拱火兩句,肩膀突然一重。周聿白身子朝她這邊靠過來,夏季的短袖露出胳膊,兩個人直接肉貼肉,這個動作太親昵了,太微妙了。
這是一種别樣的觸感,黏膩,細密,摩擦,還有他的體溫。
像一股細微的電流從皮膚滲進骨子裡。
歲淮整個人一瞬間僵住,始作俑者卻渾然未覺。周聿白低着頭笑了幾聲,懶洋洋的勁兒叫人恨不得鑽進他心裡,狠狠扒開,看是不是骨子裡也這麼散漫,自己勾的别人臉紅心跳、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放,他倒好,雲淡風輕笑得跟個混球沒兩樣。
周聿白:“我說,你倆真沒談還是假沒談?”
章盈和餘偉雙雙怔住,一個咳嗽不吱聲,一個眼巴巴地看着恨不得當場掙個名分過來。
“偉哥,”周聿白淡笑地拍了拍他的肩,“任重道遠啊。”
餘偉立馬炸毛:“都說了别叫這稱呼,跟大力丸似的。”
“你長得也不差,章盈怎麼就不答應你?”
“周聿白你給爺爺我注意措辭,我餘偉何止是長得不差,帥呆了好吧。”餘偉長的陽光帥氣,身高腿也長,說起來還真長得不差,就是那張嘴太賤,時常叽叽歪歪叫人想捶他。提到章盈不答應這事兒,滿腔的氣勢一戳就癟,撓了撓腦袋,“她說她爸媽不允許她早戀,那事兒高考後再聊。我尋思着是這麼個理,就答應了。”
周聿白:“你還挺有原則。”
餘偉:“那當然了!我可是一心為女神着想的偉大追求者!不過我真挺好奇的,你跟清池這樣的,到底有沒有喜歡的姑娘啊?”
周聿白把書包往後撥,轉了轉手機,把戰火往程清池身上引,“清池肯定有,你問他。”
飛來橫禍,程清池不予搭理。
餘偉欠了吧唧地笑:“程清池同學,請問你有中意的妹子嗎?”
程清池無奈地看了眼周聿白,半晌繼續看書:“無聊。”
一個情緒特别穩定的人被你說得急眼兒,這種欠打又上瘾的事情,餘偉常常做,還拉着周聿白一起,時間久了,兩個人還真發現這事兒的趣味性,尤其是看程清池一本正經又無可奈何地說“無聊”倆字的時候,就特好笑。周聿白和餘偉這會兒就笑得不行,還學程清池那語氣,一口一個“無聊”。
然後程清池又闆着臉說了句“無聊”。
兩個人笑得更猖狂了。
少年人放肆張揚的笑聲回蕩在安懷市的夏天。
隻有歲淮還在想着那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