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裡很簡單,兩口大鍋,一個菜案,一個面案,白菜、蘿蔔什麼地散堆在牆角。
一個婦女在售飯口忙着給學生打飯。
餐廳也不大,幾張餐桌落滿灰塵。來打飯的學生沒有多少,有的在窗口瞧瞧轉身便走了。
老劉掀開冷櫃,讓任雲清看看想吃什麼?
任雲清瞅了瞅,幾個雞架和大塊的肥肉都結了厚厚的冰霜,像是千年的木乃伊。
任雲清說算了,來份大盆菜吧。
老劉說,别介,田校長既請客,你就好好吃,再說,照顧一下生意嗎。
任雲清皺皺眉頭,好吧,你看着辦吧。
老劉個不高,胖胖的,邊幹活邊和任雲清說話。
老劉健談,沒用多問,便把學校的情況給介紹個透,沒留神把田校長的花邊新聞也透露出來。
話一出口,老劉意識到出言不妥,緊張地問任雲清,和田校長是不是親戚。
任雲清笑答不認識。
為了将功補過,老劉貼着任雲清的耳朵小聲說:“提防着點。”
再沒學生來買飯,一旁的婦女收拾一下打個招呼走了,聽話音是老劉的媳婦。
見媳婦走出校門,老劉用飯盒裝了一盤炒肉往宿舍樓走去。
飯後,任雲清走到教學樓前。
看着這個陌生的雜亂的校園,他覺得命運給他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他沒想到,自己會落腳在這樣一個地方。
盡管對未來從沒有過多大的奢望,可現實還是給了個猝不及防。
天已經黑了,淡淡的月牙兒爬上了樹頭。
來往的學生都看任雲清,還有人專門跑到值班室門口來細瞧,讓任雲清覺得自己好像動物園裡的猴子。
有人在門口喊了一聲:“帥哥”,馬上一堂哄笑。
就在任雲清尴尬無奈的時候,看宿舍樓的陳阿姨來解了圍。
陳阿姨看面相五十,看身材四十,看打扮三十,下午見過一面,來值班室看電視。
不一會兒,老劉送了一壺開水過來,也坐下看電視。
又過一會兒,看工地的老王頭也來了。
老王頭和老劉相互拿對方老婆講葷段子,邊講邊偷瞄陳阿姨。
陳阿姨裝着不理睬,卻是聽得很認真。
“這個學校怎麼建在這麼偏僻的地方?”任雲清好奇地問了一句。
和老劉鬥嘴正處下風的老王頭抓住了顯擺的機會。老王頭家是附近村子裡的,對這裡知根知底。
說這個地方一直荒廢,各家單位都不要,硬派給企業局。
這裡之前是個麻風病院,後來麻風病人逐漸減少,最後隻剩下一老一少。
政府打算把他們轉走的時候,他們失蹤了。
“吓人。”陳阿姨說。
“一點不假,”老劉附和,色迷迷地看着陳阿姨,“你晚上睡覺小心。”
陳阿姨伸腿踢了一下老劉的凳子。
你們知道再早這裡是什麼嗎?老王頭繼續賣弄。
早年間這裡是一座廟,廟裡的送子觀音最靈驗,方圓幾個縣,有多年不育的,都到這裡來燒香許願,然後去城裡方家藥房把脈抓藥,據說這兩樣缺一不可。
附近有個窮書生,妻子早亡,留下一個女兒。窮書生要進京趕考,把七歲的女兒托付給廟裡的老尼代為照看。書生衣錦還鄉,卻不見了女兒,老尼隻說是失蹤了,後來在廟裡的枯井中發現了一具屍首,不過是個男童。
老尼被下了大獄,廟就破敗了。
建國後,把破廟拆了改成麻風病院。
熄燈鈴響過,老劉他們陸續離開。
任雲清在校園慢慢轉了一圈,除了宿舍樓偶爾有些說笑聲,院子裡已經安靜下來。
望着清涼的月色,任雲清不禁歎了口氣。
感覺有點涼,轉身回教學樓。
回值班室的時候,透過後窗,他看到食堂的門開了一扇,一個人影走出來。任雲清貼近窗戶往外看,從身形看出是老劉。
老劉在食堂門口四下瞅了瞅,鎖上門,沿着食堂外牆跟向宿舍樓走過去。
過了一會兒,任雲清看到宿舍樓底下陳阿姨值班室的燈滅了。
任雲清鎖上樓門,回到值班室,覺得渾身疲憊,便和衣躺床上休息。
樓門是雙開對扇玻璃門,用了一條鍊子鎖把兩扇門的把手一起栓了。風稍大一點,門扇就來回晃動,發出“吱——”“噶——”的聲音。
從省城回來一路勞累,昨天夜裡也沒能睡好,任雲清躺到床上就感覺渾身乏力,聽着樓門吱嘎地聲音慢慢地迷糊了。
他夢到了嶽曉岚正站在講台上講課,後來又漸漸地飄了起來,白衣飄飄像嫦娥奔月,他在下面追,拼命地招手,後來他也飛了起來,追啊,追,突然被什麼拽住了,身子開始往下墜,最後落到地上。他發現自己躺在一座破廟裡,正躺在菩薩像跟前,菩薩像破落了,看不清面目,後來竟像個麻風病人,正披頭散發地向他一步步蹒跚過來,越來越近……
任雲清拼命呼喊,一下驚醒了,一身冷汗。
感到口渴,起身去桌前倒了一杯水。
院子裡一團漆黑,樓裡面更是一片寂靜。
任雲清看了一下表,接近一點。喝了兩口水,回到床上躺下。
這時候,發現聽不到樓門吱嘎地聲音了,或許是沒風了。
翻了個身,重新睡下。
迷糊之間,任雲清似乎聽到“嗚——”“嗚——”地聲音,像人的鼾聲,還像呻吟聲。
仔細再聽,沒了。
剛要睡着,又來了,坐起身再聽,又沒了。
重新躺下,聲音又來了,還有“啪”“啪”的敲擊聲,聲音好像來自樓門口。任雲清起身,站在值班室門口用手電往樓門照了一下,沒有什麼發現。
再回到屋裡,聲音又來了,并且越來越響。
任雲清再也躺不住,壯起膽子,拿着手電,走向樓門口。
“啪”一隻手掌擊打在樓門玻璃上,一個白色的身影倚在樓門前,一團披散的黑發遮住了面目。
任雲清一屁股癱坐在地上,手電筒扔出很遠。
“誰?——”
“開門——”外面又在拍打樓門,傳來呼聲。
任雲清坐在地上驚魂未定,心髒快要從喉嚨裡跳了出來。
外面的白影慢慢地往上挪動,任雲清手撐地往後退:“誰?幹什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