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竹筒裡的湯藥見底後,窗外的天已經有些透亮,顔鸢強打着精神把陸宸的被角掖好,喚了夏平進來照看,臨走之前反複叮囑道:“看着些大人的傷口,勿要讓大人亂動,旁邊的銅盆裡有幹淨的白布,大人額頭上了汗要及時擦掉,勿要吹到虛風。寅末的時候務必要叫醒我,我好去給大人煮些粥食吃。”
“好的,夫人。”
見夏平仔細地記下了各項需要注意的事,顔鸢這才放心地拐進廂房另一側的隔間小憩,在清晨鳥兒的細語中淺眠。
時間好似一瞬間變得很快,顔鸢并未覺得自己躺了多久,庵内的鐘聲忽然悠揚地響起,她掙紮地翻了個身,喚小杏到身邊:“現在什麼時辰了?”
“夫人,剛剛卯時。”小杏的聲音輕輕地響在她的耳旁,言語中帶着三分勸說的意思:“夫人要不然就好好地在隔間休息罷,夏平說大人還在睡着,煮粥的事情也不急,一會小杏走一趟就好。”
“無妨,白米粥終究是太清淡了些。”顔鸢攏了攏鬓角的碎發,不放心地道:“我想看看靜土庵的廚堂裡有什麼食材,好順手做些可口好吃的粥,你不清楚大人平素喜歡的口味,這件事還是我來罷。”
顔鸢披了件薄衫出門,尋了個早起的女尼問好廚堂的方向,一路徑直而去,很快便再次忙碌了起來。
她先在小砂鍋裡煮了一兩的赤豆,随後又舀了些稻米放進盆中洗淨,點着另一個炭爐,同時煮上,小杏跟着她一起忙碌,打着扇子去盯炭爐内的木炭是否熄滅。
主仆二人就這樣安安靜靜地在廚堂内忙碌着。
“夫人,砂鍋裡的赤豆好像煮熟了。”小杏掀開砂鍋的鍋蓋,用勺子攪了攪裡面的豆子和水,不大确定地問道。
顔鸢正在弄女尼端給她的筍鲊,聞言,忙洗了手過來查看:“已經好了,快把它們撈出來,和稻米放在一起煮。”
小杏放下手裡的蒲扇應是,麻利地撈淨砂鍋中的赤豆,一股腦全丢進旁邊已經咕嘟得有些粘稠的稻米粥中。
顔鸢收拾好筍鲊,又和了稀面和蛋液做了幾張薄餅,金燦燦的餅面撒上芝麻,顔鸢嘗了一口,薄餅香軟又不黏齒,她很是滿意,便把赤豆粥、筍鲊和薄餅裝進食盒内,叫了小杏準備離開廚堂。
“小杏,現在卯末,大人應該醒了,我們回去。”
“是的,夫人。”小杏跑到顔鸢的身邊,一邊拎過她手中的食盒,一邊扶着顔鸢提醒着她小心腳下的路。
再次回到陸宸躺着的廂房時,許氏剛剛給陸宸診完脈象。
“夫人放心,陸大人的發熱已經退了不少,今日繼續按時喝藥就好。”
顔鸢嘴角盈滿笑意,對着許氏連連告謝:“勞師太費心了,這次多虧師太搭救,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向侯爺和侯夫人交代。”
許氏彎了彎嘴角,俯身道了聲佛偈做回禮。
顔鸢頓了頓,又問道:“師太,不知我夫君他這傷大概得養多久?”
許氏看了眼床上還在昏睡的陸宸,眼底略有思忖:“陸大人的傷在皮肉不在筋骨,好的會快一些,一旬後應該就可以正常辦公,不過平時還是要防止抻到臂膀,避免再将傷口裂開。”
顔鸢将許氏的話一一記在心中,又簡短地寒暄幾句後,和許氏在廂房門口作别,不想一回頭,就看到小杏嘟着嘴,好像要與她說什麼一樣。
“怎麼了?”顔鸢問道。
小杏上前拽住她的手,眼圈紅紅的:“夫人,你去睡一會罷,你現在都是七個月的身子了,不能這樣熬下去,若是因此傷到肚子裡的小公子,陸大人醒來是會生氣的。”
陸宸會生氣?!
顔鸢低頭看了眼隆起的腹部,想起與陸宸結識這麼多年的真真假假,有股怅惘竄過心頭。
她不是他的所愛,他真的會對她生氣嗎?
顔鸢聽了小杏的話到西廂房旁邊的耳房休息,她迎着晨曦的暖光躺着,再次沉沉地進入夢鄉。
另一邊,幾乎是同時,顔芙在幾名仆從的簇擁下推開了陸宸所在廂房的格子門。
“夏平,陸大人的傷情如何了?”顔芙探了探陸宸額上的溫度,蹙起眉問道。
夏平拱手一禮道:“回世子夫人,大人的傷真元師太已進行醫治,目前暫無大礙。”
“嗯。”顔芙垂眸坐到一旁,又問起顔鸢:“我的妹妹呢,送信的小厮沒有和我說起她,她怎麼樣?有受傷嗎?”
夏平道:“回世子夫人,我們家夫人沒有受傷,隻是忙了一個通宵沒合眼,現在正在旁邊的房間休息。”
顔芙點了點頭,她抿了口茶水潤潤喉嚨,緊接着話題又是一轉:“那個行刺的人可有抓到?”
夏平身影頓了瞬,搖頭。
顔芙的眼神裡滿是不可置信,她嘭地把手中的茶杯敲在桌面上,說出的話裡多了三分嚴厲:“大伯傷得這樣重,你們随侍的仆從少說有七八個,怎麼連個人都抓不到,當心回去吃闆子。”
夏平瞥了眼床榻上的陸宸,咬了咬牙,繼續道:“那人僞裝成侯府的跟車随從,毒死了拉車了馬匹,大家都覺得那馬死得蹊跷,注意全在馬匹身上,故而就讓那人抽了空子。”
“他跑得很快,又熟悉周圍的山路,所以…我們追丢了。”他按照陸宸教給他的說辭,一字不差地說給了顔芙聽。
“好,此事等大伯的傷好了再說。”顔鸢沒再說什麼,她看了看外面的天時,擡手碰了下放在桌面上的紅漆食盒,問道:“這是庵裡送來的膳食?”
“不是。”夏平解釋:“這是我們家夫人早起做給大人的,夫人囑咐我,等大人醒了之後,要督促他多吃些。”
“哦。”顔芙掀開食盒的蓋子向裡看了看,停頓稍許,看向夏平:“這食盒裡隻有三樣吃食,少了些,夏平,你到廚堂看看那裡是否還有其他煮好的粥食小菜,多端些過來。”
夏平應是,旋風一樣地去了。
顔芙也出了西廂房,安排手下婆子丫鬟收拾從靖遠候府帶來的東西,前後忙活了半個時辰,當她再回到西廂房的時候,床上的陸宸剛悠悠轉醒。
顔芙看到陸宸在見她進來的時候,眼底瞬間亮起一點微光。
“什麼時辰了?”那雙總是帶着疏離端方的瑞鳳眼弧度柔和地翹起,裡面滿是歡欣的笑意。
陸宸在對她笑!
顔芙呼吸一滞,心頭不免得癢了癢,像是有什麼毛茸茸的東西在不停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