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宜若新逢大喜,自然還要先去拜谒師長,有好一通外務要忙。露微目送他們的車駕遠去,内心不知有多欣慰,正欲回家,轉身之際,後肩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下官見過趙學士!”
露微猛一縮肩,“你哪兒冒出來的!”是謝探微,冷不丁就豎在眼前了。
謝探微其實早就到了,是等着露微與人說完話才跳出來,一笑道:“剛剛那個就是淑賢的姊夫,姚家二郎?”
露微大為尴尬,這才發覺謝探微看見了,更知他認識淑賢,便也不難猜,“我就是……路過碰見了,今天不是放榜嗎?二郎也參加了,就順便問,問一下。”
露微完全不會撒謊,更是心虛,可到了謝探微眼中,都不必辨别,“那他必定中了,瞧着你們都挺高興的。”
嗯?這語氣聽着不大像是介意的。
“是,一甲第一名。”露微試探地回道。
“一甲第一名?!”謝探微目色一驚,臉色都變了。
露微又點點頭,倒琢磨不出這人的意思了,“你到底是好奇,還是介意我和二郎說話啊?”
謝探微驚訝稍減,不再裝了,“微微,我說了都聽你的,就自然不會再為這些事自擾!況且,那是淑賢的姊夫,我又何必光認他是姚家的二郎呢!他們原是對你好,你才會一直交好,便是那個小女娃一輩子隻認你做娘,我也不介意。”
露微忽然覺得謝探微一下轉變了許多,竟連澤蘭都顧及到了。
“你今天又是專門來找我的?”緩了緩,露微柔聲問道,眼睛也才看到他手上拎着幾包東西,“這是什麼?”
謝探微将東西提起來,卻一搖頭,“我是一到就看見你了,但事先也不知。微微,我弟弟也參加了春闱,你忘了?”
露微還真是一點沒想起來,羞愧不已,“那你快去找他啊!還跟我說這麼多!”
雖是偶遇,既遇上了,謝探微也舍不得,遷延顧步之間,隻用眼睛四下掃視尋找,卻又忽然一頓。
“怎麼了?還不去?”
露微替他着急,可當沿着他的視線望去,竟也是一驚——那一邊,謝探微的母親和弟弟正走來,不必再找了。
“見過母親。”
謝探微向李氏略一拱手,餘光顧着露微,眉頭微皺。可露微雖是緊張,但面都見了,豈能一句話不說?
“郡主萬福。”露微心裡忖度着分寸,向李氏行禮後,也轉對謝二郎稍一緻意。
李氏才和小兒子置氣,正無語時,是葉新蘿眼尖,瞧見了謝探微于是便趕緊分散了李氏的心思。
李氏也有許久不見長子了,滿眼顧念,“大郎,你近來可好麼?若有空閑,也該回來一次,隻一次也好啊。”
謝探微不是沒回去過,可如今也無從說起了,就淡淡一笑,将眼睛轉向了二郎,“弟弟可去看過榜了?如何?”
謝探隐更少與兄長說話,驟然被問起,想着剛剛與母親的頂撞,遲疑了片時才開口:“看了,沒中,阿兄莫要笑我,是我技不如人。”
露微原是一直顧着謝探微臉上的情緒,知道他上次的緣故,可聽謝二郎說到“技不如人”,目光卻向她瞥了一眼。
謝探微收起了笑意,但很快上前了一步,“進士一科本就取士甚少,年過五旬登科的都算年少了,你還小得很,不必氣餒。”說着,将手裡一直拎着的包裹送了過去:
“這是鹹京有名的幾種餅餤,你應該會喜歡。”
謝探微之前不及說,露微現在才知他拿的什麼。原來他不僅是專程來見弟弟,還有心帶了禮物。可見他雖與父母不洽,心中委屈至深,卻毫未嫉妒弟弟,很擔得起長兄的身份。
“大郎,你今天還是特意來的嗎?”二郎一時沒接,反是李氏驚喜不已,“那不如我們就一起回家去,擇日不如撞日,等你父親回來,好好聚聚!”
“母親,我……”謝探微見李氏這般反應,立時又退開了,眼睛隻轉向露微。
露微倒無意打攪他們的家事。況且與李氏兩回見面,印象倒還都好,覺得李氏就像個尋常慈母,若再提及郡主的高貴身份,就更顯得是随和近人了。
“去啊。”露微向謝探微比了下口型。
然而,李氏豈是沒注意到露微,一笑,正要說什麼,忽然卻被謝二郎搶了先。
“多謝阿兄,我确實喜歡!”他不早不晚,偏在此刻從謝探微手裡接過了餅餤,又歎了口氣,道:
“近來為我的事,阿娘也甚少關懷阿兄,我心裡有愧。若我沒看錯,那日我和阿娘要去昭成寺祈福,站在家門前徘徊的是阿兄吧?可惜當時我隻見一個背影,看着像,卻又想着阿兄不常回來,便一時沒敢相認。”
此話一出,露微和謝探微,連着李氏,三人俱是一驚。
“你幾時看見的?怎麼不叫娘看?”李氏立馬拽了下二郎,又轉向謝探微,“大郎,你那天真的回來了?”
這件事算來也有兩旬了,謝探微的心境已經平複,可突然當面被揭穿,就好似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令他難堪。
而這感覺,隻有露微明白。
“露微鬥膽請問,不知郡主和二公子是哪天去的?實不相瞞,我也常去昭成寺禮拜,知道每年二月二寺内會舉行齋天儀式,此時請願會更靈驗。那日我才到寺門,不想就遇見了長公子,他說他也有所聽聞,是來給二公子祈福的。便想來,難道我們都趕巧了?”
露微是急中生智,但其實也并不知謝探微是哪天回的謝家,隻憑着對昭成寺的了解,又想謝二郎定是為春闱去祈福,前後一算日子,便猜是二月二這天最有可能。
“正是二月二呢,那應該就是二郎看錯了。”李氏信了,既有些失望,又自眼中透出疼惜之意,“大郎,你為弟弟一片心,又是祈福又是買餅餤,怎麼就不肯回家來呢?”
謝探微隻是垂着眼睛,向露微暗送餘光,口中道:“去便去了,隻是沒在裡頭遇上,母親不必再想。今日過來,我隻告了一個時辰的假,還要回去上職,就不陪母親了。”
李氏一歎,隻好作罷,但将走時,又轉向了露微,沒說什麼,就牽起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面上溫和一笑。
直到謝家的馬車駛出這條街道,露微才收回目光長長地舒了口氣。她本不常撒謊,也是第一次和李氏說那麼多話,當真是“鬥膽”了。
“微微,還好吧?”隻見露微臉色發紅,謝探微心裡清清楚楚,擡手撫了撫她的額頭,真有些燙。
露微直是搖手,“你下次和我說你家的事還是加個日子吧,剛剛要不是湊巧,我也不能圓場了!”
“我早說過,你是聰明得不行。”謝探微不禁苦笑,心裡早是無限感動,“微微,謝謝。”
“你都說以後聽我的了,我自然也要護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