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嶼情緒激動,偏頭看他。
“明天我回趟家,把那堆照片搬來,我兩兄弟齊活了,省得你媽費心去找,不過.....”
後面的他猶豫着沒說出口。
沈逸清忽略他揶揄的口氣,氣定神閑的笑笑。
“那不用,我跟你.....可不同。”
陸嶼聽罷不說話,看向他的眼神意味不明,最終焉了氣勢不再接話。
好歹叫聲哥,沈逸清這人他清楚,你别和他争,他也懶得跟你争,就算你嘴巴赢了他,但在其他地方你也一定會輸。
心思深不見底,老狐狸一個。
他們這圈子吧,也挺小,小到什麼程度呢,交心的人攤開手心,可能十個數都沒有,但卻實打實的鐵,多數一個大院裡長大的,知根知底,家世又個頂個的好,再往上走,就沒有什麼值得他們需要墊着腳去夠的圈子,都是别人費心要擠進來。
沈逸清算是他們這群人裡最特别的,一群人坐着,有權的沒他家有錢,有錢的又沒他家有權,何事都自覺讓他三分。
作為沈、陸兩個家族的掌權人,他的婚事陸嶼自然清楚,多半是聯姻。
他這人萬事都好,對親近的人也随和,但怪就怪在性格,從小養在姥爺陸振霆跟前連性格也随了他,總是寡言少語,冷眉冷眼冷面孔,雖天生一副好面孔,卻看得女人輕易不敢接近,随便去哪裡,打那一坐,高不可攀,一般人不敢近身,隻能遠遠看着。
一般的風月場所陸嶼都不大愛帶他,心裡也知道他玩得特别,一般的場合他也不愛去。
互相理解,互相包容。
但今天他幫了他忙,陸嶼玩笑似的開口。
“今晚沒别的安排就老地方見,來了瓶好酒,開了謝你。”
沈逸清掃了他一眼,淡淡的模樣,沒拒絕也沒同意。
*
遠遠的,門大敞開着,像是特意等她。
蘇棠剛到辦公室門口,鮑柔一副剛和姜唯山談完的樣子,滿面春風的出來。
兩人迎面撞上,立即收了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趾高氣昂徑直走了,似乎對她不屑一顧。
蘇棠站在門口探頭往辦公室裡面瞧。
姜唯山才喝罷茶水,手裡端着個白瓷杯,嘴裡含着茶葉,偏頭看她一眼,不說話,隻招手示意她進去。
電腦界面是她那篇半月前交上來,根據紀錄片撰稿後改了又改、幾經易稿的論文。
看鮑柔剛才離開的樣子,想也不想,兩人在她來之前肯定推心置腹又聊了一陣,都彼此得到了想要的結果,抑或兩人已經達成了某種程度上的合作。
蘇棠心裡亂做一團,雙唇緊抿站在桌前,視線緊盯着電腦界面。
“是稿子還需要改嗎?”
姜唯山露出他那很久不見的慈祥笑容,像個關切自己兒女的老父親,但想到手機裡的信息,蘇棠以往覺得慈祥的笑容,此刻卻變得猙獰又惡心。
“稿子沒什麼問題。”姜唯山偏頭輕“呸”一口,吐出嘴裡的茶葉又回過頭來,“我早上發你的消息沒看見?怎麼不回我?”
好文章人人都想要一作,
但一作隻有一個。
她怎麼回?
蘇棠很想破口而出質問,想到研三的畢設還捏在他手裡,又突然不敢硬氣了。
“我上午滿課,還沒來得及看。”
“現在說也不遲”姜唯山緊盯着她,那眼神令她有幾分不自在,像是被人死掐住命門,不能呼吸。
“這篇論文署名的事,我定下來了,我一作,鮑柔二作,你三作,你覺得怎麼樣?”
雖然知道有導師搶一作這種傳統,但當真實情況落到自己頭上,蘇棠還是有點沒法接受。
這項目甚至沒有什麼助研費,連拍片的相機都是她自己花錢租的,姜唯山指定鮑柔和她一個組,但是對方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無論是從課題idea的構思,還是實際拍攝的兩年,兩人都沒有作出什麼貢獻,現在卻一句‘你覺得怎麼樣’,就輕飄飄的要把一作二作拿走。
蘇棠心裡有氣,臉色也不再柔和。
“我覺得不怎樣。”
椅子裡的姜唯山聞言一愣,像是想不到她會這樣回答。
他立即收了笑,語重心長的開口。
“我知道,你鉚足了勁兒,在這個紀錄片上耗了兩年,我看着呢!我都知道!你想靠這個去申博我懂,可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院裡導師評職稱的事快下來了,我還缺一篇文章,我看你這個就挺不錯。”
他拍拍蘇棠的肩膀。
“導師的前途不就是學生的前途嗎,你放心,我不白拿,研三你畢業,我讓下面幾個師妹師弟讓你幾篇二作,大家都是這樣互幫互助的,申博的事你也别擔心,我給你寫推薦信,保準沒有什麼問題,再說了,這論文一作不寫你的名字,難道就不是你寫的了,一樣是你寫的嘛!名字沒有那麼重要,腦子裡那點東西才是最重要的!”
他這話聽起來沒什麼大毛病,但明裡暗裡威脅意味不小,蘇棠一口氣忍了又忍,還是掙紮着咽不下。
“那通訊呢,通訊作者寫誰?”
姜唯山一愣,理所當然:“自然也是我。”
兩眼一黑,蘇棠差點站不穩。
她不說話,過了好一會兒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共同一作不行嗎?”
姜唯山面露難色,“你知道,我們學校評職稱嚴格,‘共一’代表作品純度不夠,有風險。”
“我知道你這個課題跟得辛苦,你安心休息段時間,準備畢設的事,等我職稱下來,申請一筆助研費和基金,撥一些給你。”
他話頭話尾滴水不漏說得圓滿,卻還是畫餅式指導,偏偏這套打一巴掌給顆糖的方式,蘇棠無法拒絕。
她咬咬唇狠下心。
“既然如此,您一作和通訊我沒什麼話說,但是鮑柔為什麼要搶我的二作。”
*
蘇棠失魂落魄的從行政樓出來,明德樓前已經空了。
要不是防摔氣墊早收了,她也想爬上去跳一跳。
念頭一出來,蘇棠突覺這想法有些瘋狂。
校門口的大馬路堵成一片,不知是哪位領導臨時視察,附近區域實行交通管制。
事出突然,不知情的各路私家車仍然往這邊趕,臨了又上不了主幹道,隻得紛紛掉頭,亂作一團。
才離開不久的消防車和救護車也被堵在其中,警報嗚啦嗚啦催命一樣響個不停仍然殺不出重圍。
救護車上還拉着跳樓的學生,急得那司機和醫生不停探頭探腦的觀望路況,好不容易熬到了頭,眼前的交警卻比了一個掉頭的手勢,司機心急的解釋一通對方依舊公事公辦的态度,毫不動搖。
司機苦着一張臉作罷,正打算轉方向盤,并肩的一輛軍色越野卻忽的一下從側邊殺出來,一個油門沖到他前頭。
駕駛室的男人探頭與交警交流片刻,招手讓身後的救護車跟上來。
幾秒後交通障礙移開,兩車一前一後的離開。
蘇棠走在路側,總覺得如芒在背,回頭的時候迎面過來一輛軍綠色吉普。
京A00777。
突兀的數字十分醒目。
車窗大開,副駕駛的人不認識,斜着眼,吊兒郎當,目光正緊鎖在她身上,大膽又放肆。
她眼神再一瞥,立馬和更裡面的男人撞上。
氣場比副駕駛的男人霸道多了。
墨如點漆的眸子,似一雙獸類的眼。
鎖住她,壓迫又侵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