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法蘭克福,天正下着小雨,孟思遠東西收拾的匆忙,都沒帶防水外套,急匆匆去買了件沖鋒衣。
知道德國沒那麼适合冬天遊玩,翌日坐火車抵達海德堡,在細雨中漫步着往城堡走去時,周圍沒多少人,又濕又冷,她很難不覺得自己像是被流放到這的。
念頭一出,她就忍不住笑了。她不是喜歡抱怨的人,能接受旅行中的各種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不如用幽默感去化解。
她走累了就躲進路旁的小咖啡館,點一杯熱巧,捧着捂手。看着窗外發呆時,聽見旁邊一個黑人在打電話,說着流利的日文,這讓她一時不知置身何處。
那人打完電話後,她倒是主動與人聊了幾句,才知他是在賣魚,手上有一批魚,給餐館供貨。問及日語為何如此流利,他說自己早年在日本打拳。
聊完幾句後,她道了别,繼續出發。
旅行中她還蠻喜歡跟陌生人聊天,随便聊上幾句,她自己的人生很普通,旁聽别人的故事,看别人做不同的選擇,挺有意思的。
抵達城堡時,天公作美,放晴了,她拿出相機拍照。看着成片還挺滿意,今年倒是能給自己買個鏡頭當禮物。
下午她去走了哲學家之道,路線正好,下午在這一帶拍舊城區是順光的。
旅行是一種抽離,從循規蹈矩的日常中逃離。是一種自由,也會有一種孤獨感,興許是歐洲這地方使然。
伴随這趟旅程的書籍是《戰争風雲》,在火車上閱讀打發時間。擡起頭,走在其中的時候,她都有些不真實感,總覺得這種由氣候建築曆史環境和活動在其中的人,共同構成的一種特殊魔力也許是無法長久的,更像是時空的短暫停滞。
幸運生活在曆史短暫向上階段的人們,往往笃信世界會更美好,然而事實是人類文明史上壞的時候比好的時候占據了更長時間。
傍晚時分,在暴走一天後,孟思遠終于走進了家餐廳。為了趕景點,午飯都匆匆打發的她,聞到肉味時,已經餓到不行了。她點了豬肘、沙拉和啤酒。
等餐的間隙,她拿着手機刷朋友圈,看見朋友圈裡曬的年夜飯時,她才反應過來是除夕夜了。
團圓的日子,異國旅行,是個不錯的選擇。相隔萬裡,節日的氛圍薄弱到不讓人起任何波瀾,假期太過珍貴,她習慣了全部給自己。
她沒準備給任何人發新年祝福,太多人此時捧着手機收發祝福,也不差她一個。況且收到群發的祝福,她内心刻薄地覺得,還不如不發呢,找什麼存在感。
餐食很快就上來,孟思遠拍了張照片後就開動。脆皮的豬肘,配着啤酒解膩,在冬夜裡,唯有這樣的高熱量,可抵禦寒冷。
她正在用刀叉與豬肘奮戰時,放在旁邊的手機就接連震動着,是一些人群發的新年祝福,算了下時間,果然是國内的夜晚十二點。
就着酸菜咀嚼時,她拿過手機,将一個個紅點消滅。當點掉最後一條未讀信息時,又有一條新的信息進來。
“新年快樂。”
“恭喜發财。”
第二條過了一分鐘才發的,像是發完祝福放下手機後才想起了她要求的發财,孟思遠笑了,複制了新年快樂,回給了他。
她又将剛才拍的食物照片發給他,配了兩個字:好吃。
他倒是回的挺快的:看起來不錯。
她喝了口啤酒,給他回了:可惜你吃不到。
看到他發了個撇嘴的表情時,她忍不住笑出了聲,雖然他年紀也不大,但總覺得發這種表情,不是他會幹的事。
他又發來了信息,問她玩到哪兒了。
一個人的旅行到底是沒有人講話的,此時他來問她行程,就像是找到了人分享,她沒有被打擾的不悅,告訴了他自己在海德堡,準備明天去慕尼黑,還找了張手機拍的城堡發給他。
他回得挺簡單:嗯,注意安全。
以為他不感興趣,内心有些失望,孟思遠正要放下手機時,他就發來一張圖片,問她什麼電影。
是她朋友圈裡的圖片,是她吃着雞爪看電影的那一條,隻拍到一半的電視。神經,她内心罵了句。
感覺他不怎麼看美劇,否則那張圖片裡的凱文史派西,他不會不認識。
她告訴了他,是《大衛戈爾的一生》,挺推薦的。
他挺沒禮貌的,一句謝謝也不說,就結束了對話。
孟思遠吃完晚餐後,就踱步回酒店。一點也不覺得冷,喝了一杯啤酒,這點酒精不會醉,卻讓她擁有了輕飄飄的快樂。
看着街道上的人來人往,她這個遊客晃蕩在其中,内心祝自己新年快樂。即使她曾失去過很多,這一刻,她也會對所得到的心懷感恩。
對新年仍舊會有着許多的期許,她擡頭看着天空,留下了心願。
回到酒店房間後,孟思遠坐在床上正導出相機裡的照片時,就收到了李敏的新年祝福。
國内已經淩晨一點,不過守歲的除夕,不算很晚。
不知為何,孟思遠微妙地感受到了一點不對勁。她們不再是無聊的青春期,會期待對方卡點發祝福。到了現在,不在新年這一天拜年,也不是多大的事。
甚至于她們而言,某種意義上是No news is good news.
孟思遠立即回了她。“敏敏,新年快樂。”
“在德國了嗎?”
“對,剛吃完晚飯回酒店了。”
“好玩嗎?”
“還行。”孟思遠覺得她可能心情不好,又打了句,“景色不錯,就是有點無聊。”
李敏沒有立即回複,孟思遠琢磨着不知能再問些什麼,她們的關系很尴尬。對彼此的信任仍在,可無法再回到什麼事都問的過去。
不是不關心,有時關心是若無其事地裝作看不見。
“挺好的,珍惜這樣的無聊感。”
自己說無聊,隻是想告訴李敏,她雖然在旅途中,但此時有空,可以随時與她聊天或打電話。
可能李敏還是糾結過後,什麼都沒有說,但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孟思遠想了想,還是回了句:“希望有機會我們能一起旅行。”
“好。”
如同去年春節一樣,今年的春節,肖華也是在三亞過的。
旅行于現在的他來說沒多大意思,從前天南海北地跑,都走了遍,如今出差也不少。若是去一個地方純玩,他都覺得有點浪費。
連着幾年來三亞休假,他都沒覺得無聊,但他也不免懷疑自己會不會變成連續二十年夏天都去同一片海灘度假的德國人。
一年到頭,他也就這幾天,能陪伴父母。
其實他們并無多少共同語言,在很小的時候,他就明白,他們無法教他什麼,他們的建議,也幾乎不會有任何價值。
他不覺得孝順是自己時常陪伴在身邊,況且父母身邊不缺人陪。受過他恩惠的親友不少,那些人足以讓父母的娛樂豐富;至于生活上,家中有保姆司機,不會讓他們受半點辛苦。
前提是,他們不能越界。
剛發家之時,肖華不免手松些,該幫的都會幫,他清楚自己能走出來是有多麼不容易,對于那些尚留在老家的,他稍微拉一下,對他們都會有很大的不同。
然而幾乎沒有人是得意不忘形的,他爹理所當然地讓他拿出五十萬“借”給一個表親買房時,他看着他爹的嘴臉,想的是:你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講這句話。
他不想這麼刻薄的,但對這類人,他真的很想給他們尊重,但是沒辦法,父母這層關系在他這并不能改變他的評價。
事實就是,跟這類人,沒辦法平等對話。很遺憾,敲打、巴掌和棗子一起給,得發生這樣的血緣關系裡。
他明白,血濃于水是種虛幻的感情,是隻問關系不問是非的謬種理論。隻有過那一瞬的失望,他手段多得是,能讓他們徹底認清他的界限在哪,越界了會怎樣。
現在,過年這幾天的相處,很是融洽,他也會有耐心地坐下聽他們唠家常。
不過更多時候肖華都是一個人呆着,也确實是難得的放松。上午去健身房鍛煉一個小時,下午遊泳四十分鐘。他很明白,需要将體能維持在一個較為巅峰的狀态,才能有足夠精力與自我管理能力。
除夕晚上,一家人吃了頓年夜飯,他陪着二老看了會兒春晚,就去遊了一小時的泳。
結束後洗了澡,他也沒去睡覺,坐在一樓的沙發上讀書。客廳終于安靜了,沒有電視的吵鬧聲。
他随手翻了本書看,打發時間。讀得入神,再放下書,他拿起手機時,已經是過了零點幾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