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忽然響起了一陣疾促有力的腳步聲,蕭景衍心中一驚,可很快,他又釋然了。
賈太後既然想要他的這條命,就絕不會讓他這麼輕易地死去。
他擡手理了理亂發。
沒什麼好怕的。
門開了。
來人居然是襄陽王,蕭景珃。
蕭景珃從前見過裴義,可如今,他眼前的這個男子雖然形容并未大改,眉眼間卻似換了一個人。不過,蕭景珃沒有多想,畢竟已經過去三年了,裴義容顔有些改變也很正常。
蕭景珃淡淡地掃視着他,“裴義?”
蕭景衍神色冷冽,抿唇不語。
蕭景珃看着他咬牙切齒的模樣,毫不在意地笑笑,上前兩步,低聲耳語,“有人要見你,裴義,等下你可别說錯了話,否則,就是太後娘娘也保不了你。”
說罷,他拍了拍手,“阮姑娘,進來吧。”
蕭景衍聞言,呼吸一滞。
阮如玉腰束玉帶,缥纨半袖,碎雪打在月白色的狐裘上,仿佛一粒粒玉珠,瑩瑩耀目。她依舊是那麼美好動人,同他記憶裡的一般無二,三年了,歲月待她,亦是多情。
蕭景珃雙手環于身前,倚着門框打量二人,絲毫沒有避嫌的意思。
“襄陽王,有些話,我想單獨和裴将軍說。”
蕭景珃微一挑眉,轉身出去了。
“阮姑娘想說什麼?”
阮如玉的眸中浮出淡淡一抹哀傷,“裴将軍,随之他真的死了嗎?”
蕭景衍脫口而出,“沒有。”
阮如玉的臉上是壓抑不住的喜色,她上前緊緊握住蕭景衍的手,聲音顫抖,“我就知道随之沒有死,我就知道,他一定還活着,裴将軍,他在哪兒?”
蕭景衍餘光瞥見門外黑影,他雙唇微動,緩聲道,“随之,一直活在我們的心中。”
阮如玉怔了怔,半晌,她拈下袖口的一粒飄雪,擡指撚碎,“所以,随之還是死了。”
“嗯。”
“也好,也好。”
阮如玉勉力一笑,她澄澈的眼中蓄着疊疊淚花,她仰起臉,不肯叫那淚水流下。
蕭景衍心痛如絞,“你還是這麼要強。”
話才出口,蕭景衍忽覺不對,裴義生前同阮如玉并不熟絡,談何“還是”二字?
他正想着如何轉圜,阮如玉卻已擡眸看他。
“裴将軍,你我所見之面,不過一掌之數,不知裴将軍方才所言,從何講起呢?”
蕭景衍急中生智,“是随之,是他從前同我說的。”
阮如玉眼角泛紅,“原來是這樣。”
“随之死前,有一句話叫我帶給姑娘。”
“什麼話?”
蕭景衍的喉結滾動了一下,“紅衣映雪,圍爐烹茶,景衍此生得遇姑娘,死而無憾。”
兩行清淚,簌簌而落,阮如玉背過身去,聲音哽咽,“他還說了什麼?”
“他還說,他希望姑娘從此把他忘掉,他不希望姑娘為她報仇,他隻希望,姑娘的餘生可以安穩歡喜。”
“說好了一生一世一雙人,如今,他死了,我活着,叫我如何安穩,如何歡喜?”
蕭景衍深吸一口氣,“姑娘,随之若還活着,一定不願意看到姑娘如此折磨自己。姑娘放心,随之的仇,我會替他報的。”
阮如玉拭去眼淚,回身看他,“你?”
“對,他的仇,我來報,無論如何,姑娘不該牽涉其中,朝堂風雲詭谲,姑娘同襄陽王站在一處,無異于與虎謀皮,姑娘,罷手吧。”
“背信棄義,臨陣脫逃之人,我信不過。”
蕭景衍怔了怔,“姑娘!”
“裴将軍不必多言,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我無意深究,也不想聽你解釋。為随之平冤昭雪是我的誓言,為天下學子辟出一條公平公正之路更是我和随之共同的志向,除非我死了,否則,我絕不會輕言放棄的。”
說罷,阮如玉轉身而去。
千般滋味,湧上心頭,蕭景衍不自覺念了一聲,“長——”
“長卿”是阮如玉的小名,世間知道這兩個字的,唯有蕭景衍一人。
他咬住唇瓣,後半個“卿”字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阮如玉腳下一頓,她回眸望向他,聲音微微有些發顫,“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