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愛爾蘭隊比賽前夕,主教練科曼照例主持賽前戰術布置會議。
約翰也去參加,坐在會議室最後一排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嘴裡叼着一枝鉛筆。他時不時咬着筆杆,眼前筆記本上卻空空如也,一字未記。
這次會議很程式化但也很細節,從陣型安排到進攻戰術、防守戰術、攻防轉換等策略和注意事項都一一在列。
約翰遠遠看着科曼手裡的戰術闆,見上面赫然是4-3-3陣型,頓時松了一口氣。
他自己教出來的弟子,如果執掌荷蘭國家隊時反而推出了英德等國的慣用陣型4-4-2,估計他真得當場吐血。
羅納德·科曼也已不是當年那個巴薩的後防中堅,他那一頭金色短發已略有些發灰,閱讀平闆電腦上的資料時也已需要戴上眼鏡。但他依舊是個态度相當嚴謹的主教練,冷靜、沉穩,一開口便滔滔不絕,花了很多時間給在場球員講解陣型的種種變化。
約翰坐在這間會議室裡,恍惚間,他似乎回到了六十年代的阿賈克斯,人群前面站着的是他自己的恩師裡努斯·米歇爾斯——
米歇爾斯的聲音洪亮,手勢有力,正站在煙霧缭繞的會議室正中,向所有人講解專屬阿賈克斯的“全攻全守”戰術。
“全攻全守”并不是荷蘭人的發明。二十世紀四十年代,英國人傑克·雷諾茲率先将這種戰術帶到了阿賈克斯,最終由雷諾茲的弟子米歇爾斯随之将這種戰術發揚光大。
在全攻全守的體系内,場上十一人除守門員之外,全部進可攻退可守。這十人在場上的位置從頭到尾都是流動的。前鋒可以去踢後衛,後衛也可能會去打前鋒的位置——同時會有隊友快速遞補,頂上換位球員原先的職責。
随着場上情況的變化,場上球員表現得就像是一湧活躍的活水,不斷流淌,不斷變化,不斷創造空間,哪裡有機會就流動到哪裡去……
約翰微閉着雙眼聽着。或許在旁人看來,這個少年似乎是被這些枯燥的内容給“催眠”了。
但他雙眼一睜,目光銳利,突然看向站在會議室最前頭的科曼。
就他意識到科曼布置的陣型與戰術應用和“全攻全守”相去甚遠,每個人活動的區域相對固定,因此陣型更加規整與實用。
但這和約翰心中對荷蘭國家隊的預期實在是相去甚遠。
科曼也不知怎麼了,突然打了一個冷戰,連說話的聲音也頓了頓,似乎感受到了一股不知名的壓力。
但約翰随即将視線收回。
一定程度上他能夠理解科曼的選擇——
“全攻全守”是一種無限趨近完美、追求極緻的戰術。因此它也極度需要所有球員都擁有極其全面的技術,并能夠勝任多個位置。
換句話說,“全攻全守”需要一群足球天才來實現。而這個世上,天才本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這大概也解釋了為什麼1974年荷蘭能夠強勢殺入世界杯的決賽,最終卻還是1比2,敗在了德國足球皇帝貝肯鮑爾所率領的西德隊手中。
追求“完美”本身就是一件艱難而冒險的事。保守與實用主義無可厚非。
這時科曼也終于緩過來了,望着會議室中的每個人認真開口:“各位,我想提醒你們,這次比賽我們的目标是全取三分。
“首先要赢得比賽,其次才是提出賞心悅目的足球!”
這裡科曼強調了“取勝”的重要性。
約翰卻突然向前一靠,湊近了坐在他前面一排的範戴克耳邊:“為什麼羅納德說是全取‘3分’?”
在克魯伊夫的時代,一場勝利所帶來的積分隻有2分。
範戴克:……?
他根本就不理解約翰的問題。
但本着愛護後輩的想法,範戴克極小聲地解釋:“主教練這是在說,下一場主場對愛爾蘭,我們要全力争勝,絕不能‘苟’。”
這一下約翰就全明白了:大概是國際足聯為了鼓勵進攻和取勝,不知在什麼時候改了規則,将比賽勝利帶來的積分改成了3分①。
在過去,一場勝利不過相當于苟兩次0比0的平局。
但現在……約翰滿心都在為這種銳意進取的變革瘋狂叫好,這可太合他的心意了。于是他小聲對範戴克說:“懂了,國家隊比賽要全力争勝。”
範戴克老懷安慰地點點頭。約翰卻懶洋洋地将後背靠回椅背上,目不轉睛地望着科曼。
說實在的,他也并不完全贊同科曼:赢得比賽和踢得好看,不應該有先後之分。
在足球場上,“既要又要”才是他克魯伊夫的風格。
科曼不知感應到了什麼,竟忍不住又打了一個寒噤。
這時戰術布置已經到了尾聲。科曼确認了首發十一人的名單——其中當然沒有約翰,畢竟這是國家隊的正賽,不是U19或者U21。
之後科曼便宣布了散會,單獨留下了範戴克。
約翰知道這是主教練在交代隊長職責。他興緻缺缺,起身想要從會議室後門溜走。
科曼卻看了他一眼:“約翰,請你留下,我還有話想要問你。”
“我?”約翰有些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