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2月27日傍晚,巴塞羅内塔海灘。
時任巴塞羅那足球俱樂部的約翰·克魯伊夫像往常一樣在這海濱散步。
眼前是暮色溫柔,夕陽為淺藍的天空染上了一抹嬌豔的粉紅,海面上白帆點點,波光粼粼。身後,宏偉的城市正沿着海岸線不斷向遠方延伸,随着天色變暗,無數碎金般的燈光競相點亮。
寬闊的步道旁,一座突出地面的石碑上镌刻着建築大師高迪對這座城市的溫柔低語:“地中海的美景對我來說是日常所需。”
克魯伊夫偶然見到這塊石碑,細細品讀上面的文字,再擡首看向那片廣闊大海,才意識到這兩年來他一直忙于執教,竟忽略了身邊如此恬靜優美的風景。
但這已經晚了。
克魯伊夫忽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惡心,心口随之絞痛不已。他伸手捂着左胸,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倒。
耳畔傳來妻子丹妮焦急的呼聲,但克魯伊夫已聽不清了。
他腦海裡隻有一個念頭:終于來了,它終于來了!
時光仿佛倒流回他12歲那年,1959年的阿姆斯特丹——
那天他拿到了小學的畢業證書,正在和同學們一道熱熱鬧鬧地參加畢業典禮。就在典禮現場,他聽到了父親突然去世的噩耗。
在那一刻整個世界變成了灰色。
他的父親,馬努斯·克魯伊夫,也是死于心髒病突發。
這件往事是克魯伊夫一生的陰影,他深信父親的命運會在兒子身上重複。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不認為自己能活過50歲。
因此,對這命運的召喚,克魯伊夫并不感到意外。
他已經擁有波瀾壯闊的一生:自從五歲時第一次走進德米爾大球場的那一天起,他便與足球運動結下不解之緣。二十年職業球員生涯裡,他曾斬獲九個荷甲冠軍、六次荷蘭杯冠軍、歐洲冠軍杯三連冠、三次歐洲足球先生稱号,以及無數其它獎杯和榮譽。
隻不過,身為一名教練,他帶着野心來到巴塞羅那俱樂部,想要在這裡搭建一座足球聖殿。
誰知造化弄人,留給他的時間不夠了。
“來吧,我已準備好了!”
面對命運克魯伊夫大聲地回應。
他從不畏懼死亡,隻是多少有些遺憾。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對天使的羽翼向他張開,将他包裹。
随即他失去意識,陷入混沌——
*
“醒醒!
“喂,約翰,醒醒——”
有人在用力推他的肩膀。
“亨克叔叔?”
克魯伊夫努力睜開上下粘連的眼皮。
眼前這個男人大約三十多歲,商務打扮,身材不高,輕微謝頂,不多的頭發全都整齊地從右向左梳着,勉力遮蓋油光光的額頂。他戴着一副眼鏡,五官則有點像克魯伊夫的繼父亨克·安吉爾的模樣。
但這張面孔完全是陌生的,克魯伊夫确定自己從未見過。
“約翰,”那個男人表情誇張地大聲說,“剛才你和人争頂時撞到了頭,隊醫說遲遲不醒可能是因為腦震蕩。上帝啊,你真是把我給吓壞啦!”
這麼一說,克魯伊夫也覺得自己腦袋很疼,像是剛剛遭受了嚴重的撞擊。
但是……和人争頂?
克魯伊夫感到難以理解:他在心髒病發作之前明明是在和丹妮一起散步啊!
難道是……他現在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
想到這裡,他眼光茫然地望向周圍:此刻他置身于一間四壁潔白,内容簡單的小房間裡,床鋪旁淩亂地放着一些叫不出名字的醫療設備,有點像是一些大俱樂部裡的醫務診療小單間。
房間裡有一扇小窗,從他的角度可以望見窗外的藍天白雲。天氣不錯,時不時有來回跑動和撞擊皮球的聲音傳進半開的推拉窗。
突然,他猛地坐了起來,吃驚地望着自己身上的一件訓練服,訓練服上花裡胡哨的有不少贊助商的商标,但最顯眼的還是那标志性的阿賈克斯隊徽①——那是荷馬史詩裡的英勇戰士形象,用十一筆畫成,象征場上十一人。
難道,他回到了阿姆斯特丹,回到了母隊阿賈克斯?
“嘿,看你這樣子,還真像是腦震蕩了!不會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吧?”
對面的胖子微笑着打趣,眼神卻挺關心。
“我?我是約翰,約翰……”
還沒等克魯伊夫說完,坐在他對面的“亨克”就大笑着反問:“難道你還是約翰·克魯伊夫不成?”
克魯伊夫:誰說我不是?
誰知對方忍住了笑,認真地拍拍他的肩膀,說:“約翰·範德貝格,我知道你是一個不遜于克魯伊夫的天才,但隻有在大俱樂部的舞台上嶄露頭角,才能讓全世界都知道你的過人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