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六點多的時候,回水池裡打算眯一會的安科就被穿着睡衣的甘幽霜堵個正着。
他的表情充滿了驚慌和茫然,似乎看見了異常可怕卻無法理解的事情。
一直到抓住安科的觸手把身子埋進去後,甘幽霜才勉強松了口氣。
“我做了個很可怕的夢”
夢裡,整個世界的一切先是變成了灰燼的顔色,然後爆碎成一滴又一滴懸浮在空中的墨點,自己的視角仿佛無處不在,一種無言的孤寂和恐怖幾乎在瞬間就包圍了他。
再一看,那散碎的墨點不再是他腦海裡遇見的彩色,而是混合着過多顔色而産生的能吞噬光線的黑,那日食般的黑色中,無數個自己在步履蹒跚地行走着,甘幽霜一時間隻感覺自己的意識被切割着丢到了無數墨點裡,那爆炸一般的信息頃刻間讓他懵住了。
無數個他,都有着類似的軌迹。
被守夜人保護着在大貓貓頭山上長大,加入守夜人鲨戮敢來華夏的外神和外國神明,當上守夜人的三代總司令,迷霧開始向華夏境内坍塌,最後隻剩下幾個内陸城市,他鲨光外神後發現自己也是外神,發現華夏根本就是不存在的空殼,發現世界,是虛妄的。
迷霧,白色的迷霧,那是他,那是真正的祂…
那短短的十年,就是無數個自己的一生。
無數畫面像炸鍋裡炸出來的蝦片,頃刻間就以膨化食品的巨大體積充斥了他的腦子,可那些片段随後卻仿佛澆了水般迅速的在咔嚓聲中碎裂消失,等他回過神的時候,眼前站着一個自己,一個穿着輔助裝甲的自己。
他們之前見過的,隻是這次,在迷霧中,他能明顯地看見這位自己輔助裝甲上閃爍的燈矩陣。
“這是最後一次了,最後守護好一切吧,給自己一個完美的落幕”。
他歎息着伸出自己的機械手,而甘幽霜也不自覺地讓自己右手上成簇的觸手生長着落在他的手上,兩人像是達成了協定,又像是某種接力。
隻有甘幽霜自己知道自己啥都沒想,他的腦子似乎因為這些而過載了,他覺得,一切好像都喪失了意義,他仿徨而無助,隻是想找個東西拉着而已。
“祂在呼喚你回去了”
在某個瞬間,那個他,或者說祂,突然松開了觸手,朝他露出一個解脫的微笑。
仿佛來源深海的呼喚自四周響起,那悠遠的聲音讓人想到午夜時分閃爍着群星的星空下那恬靜深藍的海面,海浪一道又一道,安撫着他完全混亂的理智,他隻感覺自己浸潤在了柔和安甯的氣息中,仿佛回到母體的羊水,一種由内而外産生的安全感讓他不自覺的産生困意,想要昏睡過去。
甘幽霜放松地倚靠在無數顔色各異的觸手中,他的眼睛已經快要睜不開了,身上觸手的濕軟觸感讓他不想離開,耳邊那柔和的呼喚也近乎蓋住了一切殘酷而瘋狂的事實。
就像現在一樣。
在對方完全順從甚至充滿溺愛的配合中,他被觸手簇擁着側靠着那豐腴包容富有彈性的瑩白胸口,手卻不老實地撫摸着這副對他來說如同母親般的軀幹,細膩冰冷的觸感延伸着,直到他攀上那玉器般的手骨,而對方,也輕笑一聲後回握了他。
這一次,他沒有再摸到那凹凸不平的猙獰疤痕。
…你長出右手了?”
甘幽霜驚喜又茫然地握着祂的手,力道卻逐漸加重,仿佛握着的不是一個他最愛的有機生命體,而是一個虛妄的救命稻草,他的腦子也在那一瞬間陷入了混沌,夢裡那個穿着裝甲的自己又一次在自己的心底出現,接着是那些混亂散碎的“他”的一生…
不過很快,那些妄念就再次被聽起來像是海浪打在沙灘上,實際上是觸手蠕動的聲音驅逐出了他的腦海,甘幽霜再次獲得了片刻的甯靜。
他擡起頭,卻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祂充滿神性的臉上充滿了悲憐,就像是在看水中明月的倒影。
“我會一直在的”,他聽到了祂宛若微風的安撫聲。
此時的安科隻覺得頭皮有點癢,好像要長腦子了。
一晚上不見,這孩子已經癫出了固燚第一次被自己撿到時的效果,并且現在san值直逼尤讓岐,而且根本無法修複,如果他能被自己帶走的話,甘幽霜有望成為他手底下最癫的三人之一,和尤讓岐共同競争癫王的位置。
他這個玩意簡直亂七八糟,什麼神力都有,比起多彩之海,他更像是衆多神明的集合體,有外神,有華夏神,有外國神,安科抱着他半天才把他的主意識勉強提出來,把剩下那些扭結在一切的神力規則暫時壓倒。
這傻孩子給安科一種人格解離的感覺,他似乎在扮演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神,可又因為入戲太深把所有規則都混雜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個污濁的大污染源。
嗯,安科剛剛通過他的視角看了,華夏外面的大霧,是多彩之海崩潰本體的投影,祂在夢裡用自己的性格化作了甘幽霜,一次又一次的靠着一點功德之力維持着這個注定坍塌的夢境。
這個夢境不至于多美好,但卻是彩色的,是祂所在的虛空裡唯一的亮光,這可能也是安科的意識會被吸過來的原因。
待在這裡,安科感覺他像是在一個瀕死者的妄念裡,這讓他十分無力,他所想到的一切複活世界的方法都是沒用的,因為這根本就不是複活,這是從無到有的創世,用的還是最混亂最不可理喻的設計圖。
他雖然實力比創世神還強,但是這種大活他還真沒做過。
家人們誰懂啊,出來資助信徒給自己整了個獅子大開口的活爹。
所以安科覺得哈迪斯說的賊幾把有道理。
這個世界全是甘幽霜的各種人格,那他,眼前這個無論如何看起來都像是在非禮自己的倒黴孩子,也得加入拼命幹活的團體了。
你得自己動手豐衣足食了,我救不動也不敢救你,唉…
總之,在世界崩塌之前,他會一直在的。
“先給你整個抽獎吧,我還想你之後去我的世界,把你介紹給我那些怨種手下”
安科有點不自然地笑了笑,似乎是在轉移話題。
末了,他無可奈何地摟緊了甘幽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