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之前,霍棠嘗試着聯系謝微,這次倒是聯系上了,隻不過謝微好像很忙的樣子,語氣有些急促:“棠棠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霍棠頓了下,而後若無其事地道:“沒事,很忙嗎?”
謝微嗯了一聲,有人似乎和他說了什麼,霍棠聽不真切,謝微的注意力立馬被吸引走。
良久過後,霍棠也沒挂電話,等謝微意識到時,驚訝地道:“怎麼還沒挂,棠棠?”
“啊,剛剛看電視去了忘記了。”霍棠随便找了個理由,盡量不讓他聽出自己的失落。
“嗯好,我這邊還有點事,有時間我就去看你。”
霍棠剛想應下,電話就被挂斷。
霍棠看着手機屏幕上“通話已結束”幾個字,怔怔地坐了許久。他捏緊了手機,指尖發白,像是在用這點力氣抵擋心裡湧起的酸澀。
接下來的幾天,霍棠沒再主動聯系謝微。手機一整天都安靜得可怕,除了幾個無關緊要的通知,再也沒有謝微發來的消息。霍棠的失落漸漸變成了一種麻木,他開始試着逼自己适應這種空蕩蕩的生活。
保姆見他整天心不在焉失魂落魄的模樣,突然想起之前謝微的交代。要是霍棠覺得無聊了,他還特意為他準備了一間畫室,供他解悶。
謝微忙得忘了這茬,保姆一拍腦袋,自己怎麼也給忘了。
她趕緊找到霍棠,說謝微原本給他準備了解悶的東西,是自己不小心忘了。
霍棠當然不會怪她,他都快離開了,這些都沒有意義。但還是興緻缺缺地問:“什麼東西?”
“您跟我來。”
兩人走到二樓盡頭的房間,推開竟是一間畫室。
謝微還記得,以前霍棠最不會無聊,因為他在畫室就能一呆就是一整天,樂此不彼。
可今時不同往日,保姆離開後,霍棠拿起畫具,手還不禁微微顫抖。
不久後保姆聽到畫室裡面發出的聲響,不像是在潛心創作的樣子,在緊閉的門口高聲道:“霍先生,您怎麼了需要我幫忙嗎?”
她等了一會兒,霍棠這才一臉冷然地打開門:“不用了沒什麼事就不要來這兒了。”
保姆一愣,讷讷地點頭。
霍先生怎麼了這是?
到了霍家認親宴的這一天,霍棠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今天過後,他還是不要打擾謝微和爸……霍家人的生活比較好。
以前的他太卑劣了,如今他也隻能通過這種方式去彌補。
可看來看去,好像也沒什麼值得帶走的。
他的一切都是霍家給予他的,現在他也不是霍家少爺了,還是全部還回去的好。
于是霍棠孑然一身走了出去,保姆見狀,問:“霍先生您要去哪?外面冷得很。”
現在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況且外面這麼偏僻,她都不樂意出門。
霍棠隻是說自己在院子裡轉轉,保姆也沒多想,囑咐他穿厚一點便忙自己的去了。
走到空曠的大路上,霍棠舉目四望,四周盡是光秃秃的樹木和零星的農舍,冷風夾雜着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凍得他下意識縮了縮脖子。他拉了拉外套的領子,心裡一片茫然。
他能去哪兒呢。
霍棠停下腳步,看着前方蜿蜒的大路,心裡一陣空落。他覺得自己像是被丢棄在一片陌生的荒野,找不到歸宿,也看不到方向。
冷風一陣陣地撲過來,他低頭看了看腳下的路,猶豫片刻,最終還是邁開步子往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隻是想離開這裡,離開這一片讓他覺得壓抑的地方。
路邊的枯草被風吹得輕輕搖擺,偶爾有幾隻麻雀從樹枝上飛起,撲棱着翅膀飛向遠處。霍棠的鞋踩在泥土上,發出輕微的聲音,顯得孤單又無力。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終于在路上看見過往車輛,随意攔下一輛,坐了上去。
“先生要去哪?”司機看霍棠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重複了好幾遍問話。
霍棠猛地回神,卻是滿心迷茫,對啊去哪呢。
他讓司機随便走,走到哪裡算哪裡。
司機還是頭一次聽見這麼奇怪的要求,但還是啟動了汽車。反正有錢賺,管他呢。
最後霍棠在一處小旅館前停下。
結了車錢,他身上的現金所剩不多。
不想被人找到,他将手機關機,出門時隻來得及揣了一些現金。
高檔的酒店住不了,隻能住這種路邊的賓館。
他以為随便湊合一下也能睡,可他低估了自己嬌生慣養的身體,夜裡輾轉反側,無論如何也無法入睡。
床墊又硬又薄,房間裡充斥着一股陳舊的黴味,窗外偶爾傳來的汽車喇叭聲和人聲吵得他頭疼。霍棠裹緊被子,把頭埋進枕頭裡,試圖遮住耳朵,可越是這樣,心裡越覺得煩躁。
不僅是為這糟糕的環境,更為自己渺茫的前途。
這一晚,大家都不好過。
謝微剛在宴會上和人敬過一圈酒,剛回到休息室想歇一會兒,急促的電話鈴聲就響起來了。
本以為又是工作上的事情,心中疲憊的想要挂掉,卻發現是他安排給霍棠的保姆打來的。
剛接通,就聽見保姆焦急道:“謝先生,霍先生不見了!”
聽後,謝微呼吸一滞,也顧不得滿堂的賓客快步離開。
“謝微你要去哪?”
謝微冷着臉,步伐絲毫未停,略過周圍人不明所以的視線,隻留下冷冷的一句:“有急事,失陪。”
他快步走出宴會廳,手機還握在手裡,低聲問電話那頭的保姆:“你最後一次見到他是什麼時候?”
“今天早上,他說去院子裡轉轉,就沒再回來。我以為他隻是出去透透氣,沒想到到現在都沒回來……”
“他有沒有帶手機?”謝微語氣冷靜,卻掩飾不住其中的焦急。
“我不知道,不過他的房間裡隻剩下一些衣服,像是收拾過行李。”
謝微挂斷電話,心裡已經有了猜測。他快步走到車前,拉開車門坐了進去,讓司機發動引擎的同時自己撥通了另一個号碼:“幫我查一下霍棠最近的動向,看看他有沒有坐車或者買票離開,越快越好。”
看着窗外快速向後退去的樹影,謝微不耐道:“再快點,怎麼這麼慢。”
司機滿頭大汗:“再快就超速了。”
謝微沉默了,也沒繼續催。手指不斷地握緊又松開,他的思緒如同這一路疾馳的車輪般飛速轉動,心中滿是焦慮和自責。
都怪他,這段時間是自己忽略了霍棠的感受。
本以為把他藏起來就能讓他免受外界的侵擾,是他錯了,霍棠一個人呆在那裡,也會孤單會寂寞。
到了郊外别墅,謝微來不及等車停穩後,就等不及率先拉開車門下了車往裡趕去。
别墅内隻有保姆一人,正在客廳裡打掃。看到謝微風塵仆仆地沖進來,保姆明顯松了一口氣,急忙迎上前去。
“謝先生,您可算來了!我也不知道霍先生到底跑哪去了,他之前還說隻是到院子裡轉轉,沒想到……”
“好了,我知道了。”謝微打斷她,語氣裡帶着一絲隐忍的焦急,“你不用自責,這不是你的錯。霍棠沒留下任何話嗎?”
保姆急忙地上一張紙條,謝微拿在手裡一看,上面寫着寥寥幾句話:“謝微,我走了。不用擔心我,我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謝微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他掃了一眼熟悉的别墅,仿佛還能看到霍棠坐在沙發上嘟囔着抱怨的模樣,心裡更是一陣刺痛。
他快步上樓,推開霍棠的房門。房間裡收拾得幹幹淨淨,但少了霍棠的氣息,顯得格外冷清。
“他走之前,有沒有說些什麼,或者什麼異常舉動?”
保姆搖搖頭,随後又想起什麼,說:“說到是沒說些什麼,倒是有一件事很奇怪。”
“什麼事?”謝微目光銳利。
“就是您之前交代的畫室我先前忘了和霍先生說,但前幾天突然想起來了,看霍先生無聊就帶他去畫室看看,我走之後裡面有些動靜,像是打砸的聲音。霍先生讓我不要随便進去,我就沒敢進去過。”
謝微去了畫室了剛推開門,就被裡面一片狼藉給驚到了。映入眼簾的是滿地散落的畫布、破碎的顔料瓶,以及倒塌的畫架。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濃重的顔料和木屑的味道,讓人感到壓抑。
他緩緩走了進去,目光在畫室裡掃視了一圈。牆上原本挂着的一些畫作被扯下,畫布被撕開,殘破的顔料痕迹四處蔓延。
謝微蹲下身,從滿地狼藉中拾起一塊被撕裂的畫布,上面隐約還能看出幾道塗抹過的線條,像是剛畫到一半就被粗暴地破壞了。他握着畫布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泛白,臉上的神情愈發冷峻。
棠棠,你去哪兒了?
霍棠剛起床就忍不住哈欠連連,看來有點感冒。
但他沒敢歇着,現在當務之急是得找份工作,否則就要睡大街了。
可是他能找什麼工作,藝術生畢業,全靠自己一雙手吃飯。可現在,他的手早就廢了,還拿什麼謀生。
霍棠走在街上,捂着鼻子防止冷風加重自己的感冒,眼神裡帶着些許茫然。他走過一家又一家店鋪,看到門口挂着“招工”牌子的地方,卻始終沒有勇氣邁進去。
他咬着牙,強迫自己不去多想,來到了一家小咖啡館。門口貼着一張紙,上面寫着:“招兼職服務員,薪資面議。”
霍棠站在門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推開了玻璃門。
咖啡館老闆是個中年男人,穿着整潔的圍裙,看到霍棠時有些驚訝。他上下打量了一眼,語氣平和:“小夥子,要喝點什麼嗎?”
霍棠沉默不語,心中糾結半晌,在老闆逐漸奇怪的目光下,聲音有些沙啞道:“我……我來應聘。”
老闆顯然有些懷疑:“應聘?之前有過類似的經驗嗎?這裡需要端盤子、沖咖啡,還要打掃衛生。”
看他一副細皮嫩肉的模樣,老闆都快懷疑他是不是哪家的小少爺離家出走了呢。
霍棠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纖細的手,忽然感到一陣自嘲:“沒有經驗,但我可以學。”
老闆想了想,歎了口氣:“這樣吧,先試工一天,看看你的表現。如果能勝任,明天再正式錄用。”
霍棠點頭:“謝謝。”
一天的試工對霍棠來說無比煎熬。他的手力氣不大,端着托盤時顯得笨手笨腳;沖咖啡時更是因為不熟悉機器,把牛奶打翻了幾次。老闆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顯然也不滿意。
到晚上打烊時,霍棠疲憊地靠在櫃台邊,捧着一杯熱水,覺得渾身都快散架了。
老闆倒是沒怎麼怪他,也許是心善看出來霍棠有些難言之隐了最後還是留下了他。了解到霍棠住在賓館後,說雜物間放裡面有張小床,霍棠晚上可以睡在那裡。
雜物間很小,堆滿了各種清潔用品和雜物,隻有一張簡單的小床擠在角落裡,鋪着一層舊毯子,看上去有些簡陋。霍棠站在門口,目光掃了一圈,随後輕輕吐出一口氣,走了進去。
他将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鋪在床上,稍微整理了一下。盡管條件艱苦,但他已經很知足了。
躺在小床上,霍棠閉上眼睛,身體的疲憊漸漸壓過了心裡的不安。他知道自己不該苛求太多,至少現在有個容身之處,不用再擔心明天會睡在哪兒。
可他依舊睡得不安穩。夜裡,寒冷讓他縮成了一團,耳邊響着雜物間外偶爾傳來的風聲,夢裡一片混亂。夢裡,他似乎又回到了霍家,回到了謝微的身邊,可每次伸手想抓住什麼,眼前的畫面卻會瞬間崩塌。
醒來時天還未亮,霍棠坐在床上,看着昏暗的雜物間,疲憊地揉了揉額頭。
在這裡幹了幾天,霍棠也算是漸入佳境,得心應手了。隻是有時候右手手腕還是會感覺到酸痛,控制不住地顫抖。
每當這個時候他隻能盡量控制住,上班時間他還不能偷懶,用另一隻手勉強支撐住。
可夜裡還是會忍不住悲觀地想,自己真是沒用,一點小事都幹不好。
咖啡店的生意不溫不火,老闆也不着急,像是不靠這個店吃飯,開着隻是玩玩。
平時店裡人不多,大多是附近的居民過來買上一兩杯。
這天午後霍棠剛抹完桌子,正低頭操作着面前的收銀機,頭頂一片陰影投下,他想也沒想就道:“您好請問想喝點什麼?”
“兩杯拿鐵。”
霍棠一愣,不可置信地擡起頭,撞上一雙滿是心疼的眸子。
“你怎麼……”回來這裡。
謝微歪歪頭:“你還沒問我是堂食還是打包?”
“……是堂食還是打包?”霍棠懵懵地跟着他問。
“堂食,你幾點下班?”
“啊?”霍棠被問得一愣,随後斂眉低聲說:“這好像不管你的事。”
謝微輕笑,也不強迫他回答,兀自找了個位置坐了下來。也沒去打擾他,靜靜看着他工作。
反倒是霍棠如芒在背,今天格外笨手笨腳的,好不容易做好兩杯拿鐵,顫顫巍巍地給他端過去,卻不料忽然手一痛,一時不察手上的盤子全都脫力摔到了地上,杯子和盤子落地的聲音格外刺耳,所有人都轉頭看向霍棠,而他呆愣在原地,整個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怎麼了?”老闆正在裡面休息,聽到動靜趕忙跑出來查看。
“對不起,對不起!”他連忙蹲下身去撿地上的碎片,手卻抖得不行,險些又劃到自己。
“别動。”謝微的聲音突然傳來,低沉又不容拒絕。他已經走了過來,蹲下身一把握住霍棠的手腕,阻止了他的動作,“你這樣會傷到自己。”
霍棠下意識地想掙脫,但謝微抓得很穩,他不得不擡起頭看向對方。四目相對,他在謝微眼中看見了一絲隐忍和濃得化不開的擔憂。
“沒事,别慌。”謝微低聲說,随後朝老闆說了一句,“麻煩拿個掃帚過來,這裡有些碎片。”
老闆愣了一秒,眼神在兩人之間轉了一圈,随後轉身将空間留給他們。
收拾完後,老闆見他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時不時地往謝微的方向瞟,幹脆直接給他放了假。
“老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