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在本就不平靜地湖面上擲出一道威力更強的炸彈，霍棠隻覺得頭暈目眩，臉色慘白，好半晌沒說出話來。

“你，你都聽到了？”霍棠愣愣道。

“聽到什麼？是你說我就是個被你哄騙地團團轉的笨蛋，還是……”謝微頓住，擡頭淩厲地目光射向霍棠，讓他不由得心尖一顫。

“還是，你早就知道，你不是霍家親生的孩子？”

霍棠沒作聲，一直垂着頭，渾身緊繃，捏着衣服的手指因用力而泛白，唇瓣也不自覺顫動着，仿佛有什麼東西在敲打着他的神經，呼吸都慢下來了。

“對不起。”

怎麼解釋都顯得刻意，

靜默半天，謝微才等來一聲明顯帶着顫音地道歉。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欺負人了。

看着他臉上落下一滴晶瑩地淚珠，是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羞恥還是後悔沒有及時将他逐出霍氏？

謝微不得而知，隻是懊惱地為自己因為這滴眼淚竟再一次心軟而感到悲哀。

謝微，真是沒救了。

“什麼時候知道的？”

霍棠沉默，不敢說話。

“回國後，還是在國外的時候？”謝微認為這些時間段他都沒有知道這事的契機，聯想到大學時他可以疏遠自己的舉動，謝微還是咬着牙說出自己的猜測：“大學嗎？”

回答他的是沉默，以及急促的呼吸聲。

過往種種遭遇，和他與溫雲生的話語交織在一起，仿佛一根灼燒的烙鐵炙烤着他的神經，快到爆發邊緣。

看着霍棠一副鹌鹑模樣，怒火湧上心頭，手掌用力握住他纖弱的腳踝，猛地往自己這邊一拉。霍棠驚惶地撐在謝微的胸口才保持住平衡。

此刻的謝微讓他感到害怕，顫顫巍巍道：“你弄疼我了。”

可對上那雙寒氣逼人地眸子時，霍棠意識到這次不是自己撒撒嬌示示弱就能解決的。可他不知道在他說完話時，謝微瞬間卸了力道，過于緊張的霍棠絲毫沒有察覺。

在迫人的目光下，霍棠吞吐着開口：“高、高三的時候，楊元香住院，你們說話被我聽到了。我就在門外。”

說完，霍棠才驚覺今天場景過于熟悉了。幾年前他親手掩埋的秘密，如今又以同樣的方式暴露在謝微面前，還真是天道好輪回啊。

謝微面無表情，宛若一尊靜默地雕塑，矗立在那不發一言。

楊元香是養了謝微十幾年，被他視為親母的人，喝止造成這出真假少爺鬧劇的始作俑者。卻在高三那年，不幸罹患癌症，在她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許是良心發現，告訴了他抱錯的真相，眼神戚戚地懇求着能原諒他。

對于當時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的謝微來說是無異于是晴天霹靂。更何況，和他一起被抱錯的孩子，就是霍棠。

一時間心亂如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也在這一刻，他心裡一些疑惑有了答案。

明明楊元香第一次見霍棠，卻表現地那般緊張，臉上地表情也僵硬奇怪，緊張又關心。現在謝微明白了，那是一個母親見到十幾年未見的親子時的激動，忍不住靠近卻又怕唐突的複雜情緒。

沒等謝微整理好情緒，他沒料到這一切都被來看望他的霍棠聽得一清二楚，就在門外。

他甚至沒來得及消化，就迎面撞上推門出來的謝微。動作比腦子快，霍棠直接向前撲去，撞了謝微滿懷，他聲音顫抖着說：“謝微，我好害怕。”

謝微強壓着眼中的茫然和複雜，輕聲問道：“怎麼了？”

在這裡，霍棠撒了個小謊，他說：“剛剛我去你家，結果你不在，你爸爸和他朋友在喝酒，他們還想拉着我陪他們一起喝，有人還摸我。”

其實根本沒有這事，他隻是想暗示謝微，如果他回謝家，等待他的事情會難以想象的糟糕。

“我都不敢去那裡了，謝叔叔還說想讓我爸爸，還說還說……”

霍棠哽咽着沒繼續編下去，但謝微已經能想象到謝達海到底說了些什麼污言穢語。

明明在他第一次對霍棠流露出那令人惡心的欲望後他就揍了他一頓，沒想到還是死性不改！

“你說，要是謝達海要是真成了我爸怎麼辦？”問的話雖然很無厘頭，但這是霍棠的一次試探。

謝微沒說話了反而靜默良久，霍棠惴惴不安之際，他聲音低沉：“怎麼會，你在說什麼胡話。你可是霍家的少爺，這種人連你一根手指頭都不配碰。”

“可是……我有點害怕。”

“怕什麼？”

“就是，害怕嘛。”霍棠企圖裝可憐來掩飾自己拙劣的演技，同時他也忍不住在心裡唾棄着自己，怎麼能這樣啊。

此刻他就像一個矛盾體，不忍心看着謝微受這麼多苦，卻也無法割手他所擁有的一切。更何況是那樣的家庭，回去了隻有被拆穿入腹的份。

很快，謝微替他做出了選擇：“怕什麼，你永遠都會是霍家的少爺，他不敢招惹你，你隻用過好自己的就好不用在意無關緊要的人。我保證。”

最好一句被他說得斬釘截鐵，仿佛在承諾着也仿佛在說服自己。

事實證明，這個諾言謝微一直履行地很好，霍棠高枕無憂地繼續享受着紙醉金迷的生活，而他仍然在泥潭裡掙紮。

或許出于愧疚，出于心虛，知道真相的霍棠再也無法坦然面對謝微，開始與他退縮，回避，甚至斷絕聯系。

這些謝微都不在乎，隻當是自己還不夠格站在他身邊。可他卻無論如何都沒想到自己會是因為這個。

沒想到，這麼早就知道了啊。

謝微嗤笑一聲，笑自己，可笑又愚蠢。被人騙到這個地步。更可笑的是，即使這樣，他對霍棠依舊恨不起來，甚至看到他紅紅的眼眶時，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扼住一般，抑制不住地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