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富貴被擡進成陽伯府時,姿态頗為狼狽。月光灑在他蒼白的臉上,映襯出一絲不尋常的虛弱。
當他被月昙勾魂的那一刻,便昏倒在茶樓的椅上。
吳承佑與表弟吳宇珩初見時,隻道是秦富貴小憩片刻,未曾想這“小憩”竟如此深沉,任憑他們如何呼喚,都未能喚醒陷入沉睡中的秦富貴。無奈之下,隻好匆匆喚來馬車,将他小心翼翼地送回了府邸。
成陽伯府内,一片忙碌而焦急的景象。
府中的醫師與城中最有名的醫館大夫輪番上陣,卻都束手無策,隻能搖頭歎息,稱秦富貴隻是陷入了極深的夢魇之中,并未察覺到他實際上是被人引了魂魄。
直到夜深人靜,寅時将盡,秦富貴才緩緩動了動眼皮。他口中喃喃自語:“地契……安息……”
這低沉而模糊的呓語,讓一旁守候的秦晟與錢九九心頭一緊,兩人對視一眼,無需多言,彼此的心意已明。
秦富貴猛地睜開眼,坐起身來,汗水已濕透衣襟,他環顧四周,見是熟悉的爹娘,先是一愣,随即迷茫地問:“爹,娘,我這是發生了何事?”
錢九九連忙上前,坐于床榻邊,關切之情溢于言表:“兒子,你可算是醒了!吳家的孩子說你在茶樓突然睡去,可是近日太過勞累?”
“爹娘放心,孩兒無礙,隻是...” 秦富貴轉向一旁的秦晟,“孩兒夢到了慕容山莊。”
秦晟聞言,眉頭緊鎖,開口駁斥:“荒謬,你從未與那慕容山莊有過糾葛,怎會有此夢境?”
“的确是慕容山莊,爹。”秦富貴肯定地說。
他堅定地目光轉向榻邊的錢九九:“娘,那夢極為真切,山莊中有位名叫慕容月昙的女子,她與我……有了婚約。但随後,山莊遭難,人人斃命,血流成河,整個山莊也化為廢墟。”
接過錢九九遞來的茶盞,輕抿一口,秦富貴繼續道:“慕容月昙說,要爹爹将地契歸還于他們,他們都被困在那裡不得解脫。”
見秦晟和錢九九面色愈發嚴峻,秦富貴聲音低了下來:“說來,那慕容月昙的模樣,與我前些時日在山莊見過的醫女月昙頗為相像。”
“富貴!不可胡言。”秦晟斥責道。
錢九九在一旁柔聲勸慰:“是啊,富貴,别胡思亂想了。那山莊詭異非常,或許隻是巧合讓你夢到了。”
秦富貴不再言語。房内陷入沉默。不久,秦晟和錢九九起身離去,走前還不忘囑咐他好好歇息。
秦富貴心中紛亂,那夢境異常真實。
他擡頭望向窗外,夜色深沉,月光如洗,心中暗自思量:難道真的是慕容山莊的亡魂在向他傳達某種訊息?為何父母對地契和婚約之事反應強烈,這其中是否隐藏着什麼秘密?
他輕手輕腳地起身,披上一襲薄衫,悄無聲息地跟在了秦晟與錢九九的身後。月光下,兩人的身影拉長,一前一後,直至消失在宅院深處。
秦富貴則悄悄潛伏于窗棂之下,屏住呼吸,偷聽着父母的談話。
屋内,燭火搖曳,映照出錢九九焦慮不安的臉龐。
她緊握着秦晟的手,聲音中帶着幾分顫抖:“晟郎,這可如何是好?富貴那夢,難道真的預示着什麼不祥?”
秦晟眉頭緊鎖,沉思片刻後,緩緩搖頭又點頭,語氣凝重:“非是夢魇纏身,更像是失魂之症所緻。但具體緣由,還需細查。”
“那這地契之事又該如何解決?”錢九九的語速加快,透露出内心的急切,“況且,那地契我們不是早已交于他們了嗎?”
秦晟亦是眉頭不展,顯然對此感到困惑不已。錢九九憂慮更甚,輕歎一聲:“莫非,他們因那地契之事,找上了富貴?這可如何是好?”
秦晟溫柔地将錢九九攬入懷中,輕聲安慰:“莫急,地契之事總有解決之法。明日一早,我便前往府衙,詢問是否能重新置辦。”
錢九九依偎在秦晟胸前,雖心有千千結,卻也隻能無奈歎息:“也隻能如此了,但願他們能别纏着富貴。”
秦富貴聽至此處,悄然離去。他心中的疑惑未減,反而更添迷霧。顯然,父母與慕容山莊有舊緣,而他夢中所提之地契,正是他與慕容月昙婚約的憑證,這一切的一切,為何他毫無記憶?
遠處傳來元寶清脆的呼喚:“少爺,少爺,您在哪兒呢?”
秦富貴回過神來,朝聲源處揮了揮手:“我在這。”
元寶匆匆上前,攙扶着秦富貴,絮絮叨叨提醒他注意身體,需多加休息。
秦富貴微微一笑,寬慰元寶,自己卻難以平靜。父母與慕容山莊的關系,以及那份地契的重要性,讓他心緒難甯。他決定,必須弄清真相。
***
水盈則溢,月盈則缺。
自從引魂陣消散之後,月昙便化作昙花的形态,在主院中修養了三日才逐漸好轉。衆鬼魂雖各有輕傷,但幸而這次的引魂儀式并未出差錯。
鬼魂們修煉之餘,紛紛聚于月下,輕語交談,仿佛連空氣中都彌漫着淡淡的溫馨與期待。
慕容嬌語氣中帶着稚嫩,問:“姐姐,秦家真的會把地契送來嗎?”
她的眼睛裡閃爍着對未知的好奇和渴望。
月昙輕輕地摸着她柔軟的發絲,眼神中滿是寵溺與堅定:“放心吧,他們一定會的。”
慕容嬌又往齊悅的懷裡靠了靠,眼中滿是對未知世界的憧憬與一絲不安:“那我們就能離開山莊了嗎?離開後我們要去哪裡?”
離開山莊後該去何處?月昙長久以來的想法一直是投胎轉世。但現在真正面臨抉擇,她猶豫了。多年來,慕容山莊是她的家,爹娘的下落未明,她真的能毫無挂念地踏上輪回之路嗎?
察覺到月昙的沉默,慕容嬌轉頭看向齊悅,眼中閃爍着同樣的疑惑:“娘親,我們離開後,會去哪裡?”
齊悅的嘴角勾起一抹溫柔的微笑,眼中卻難掩一絲不易察覺的淚光。
她輕撫着慕容嬌的發絲,聲音柔和而堅定:“我們會去酆都,那裡是衆多靈魂的歸宿,有許多像我們一樣的人。我們可以一起泛舟忘川之上,漫步奈何橋畔,最重要的是,我們會共飲一碗能忘卻痛苦的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