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家主大笑幾聲:“王妃,若是王府要籌辦這個糧農會,我們自然不敢不從命。”
“不是啊,我說的主導,是由王府來做最終決策人,但管理、出謀劃策,還是需要三位,我想過了,目前先由我來作為會長,您三位便是副會長,再設置一個監督部,部員大概五人或者七人,監督組中的人須是城中有德有才學之人,但不可身負官職,三年一換屆,來監督糧農會是否有欺辱壓榨百姓的行為,每次換屆需公示三個月新名單,若有人舉報其中有德行有虧之人,便要重新選人。”
慕衷情說到這裡,頓了頓,目光在三人之間逡巡一番,才又接着說道:“民以食為天,這監督部的責任重大,所以我屬意甯家家主來做監督部部長,那既然是糧農會,便要起到穩定米價糧價的作用,市場部不可缺少,市場部每年六月、十二月都要做一份市場調研,了解農戶的種植、收成情況,制定每半年的最高售賣價,和最低購入價,保證不會波動太大,出現哄擡價格的情況,那這個市場部部長,自然是趙家家主更适合。”
聽到這裡,甯家家主和趙家家主對視一眼,心下已經了然,随即他們默契地将目光投向李家家主。
慕衷情要的是三足鼎立,互相掣肘,自然不會落下李家。
見幾家都沒有提出什麼反對意見,她繼續說道:“我自然也不會忘了李家,我聽聞李家開米鋪多年,從未跟着故意哄擡米價,還經常施粥行善,可見是真心體恤百姓,我還想開設一個偵查部,若有農戶舉報不正之風、鳴不白之冤,便要細細偵查,還一片天晴日朗,這偵查部部長便由李家家主擔任了。”
李家家主年歲最大,他撫着自己的長須,沒有答好與壞,隻問道:“王妃,若我三家聯合起來,一手遮天,這糧農會怕就不是王妃今日想要的模樣了。”
慕衷情一臉單純地問:“我不問後來人,我隻問三位,你們會這樣做嗎?會忘了自己發家的一路艱難,去反過來欺壓曾經的自己嗎?”
沉寂瞬息,甯家家主忽而豪爽大笑:“既然王妃如此信任甯家,甯某人必定不會辜負王妃所望。”
其餘兩家立刻也表明忠心。
慕衷情端着碗起身,夾了好幾塊肉,走到台階上坐下,望着院子裡的人道:“三位都是我的長輩,今日我也說些心裡話,王侯将相甯有種乎?這天下的田地是農戶在一年到頭辛苦耕耘,一磚一瓦,是工匠勞力由血淚築成,綢緞華裳,廢了多少織戶繡娘的手和眼睛,他們才該是這天下的主人,他們才應該過上好日子,我覺得這世道一點都不好,所以我不想它變得更壞,我希望有我在一天,這世道哪怕是好上一分,我也不算白來這裡一趟。”
甯家家主如她一般端着碗拿着筷子,毫無負擔地坐到慕衷情身旁。
“許多年前,我也是這般跟着父親坐在田間吃飯,倒是很久,沒人陪我這般了。”
李家家主靠着柱子,全然沒有一開始的端莊,反而像個老頑童:“可是王妃,您還差給這糧農會上一道鎖,我們三人能不變,後來人卻未必,待我們去後,這三個副會長和部長的位置該怎麼更疊,若是選上來的人真成了魚肉百姓的惡人,又該如何?”
唯有趙家家主依然端坐在飯桌旁,聽到李家家主的話便悠悠道:“有了糧農會,并不意味着官府無法管束,若有冤,還可去官府訴冤。”
李家家主嗤笑一聲:“若是官官相護,沆瀣一氣?”
慕衷情聽到這裡才出聲:“若真到了那時,那一定是已經到了朝廷腐敗不可救藥,民生凋敝無需再忍的地步,到時,别說糧農會了,便是當朝天子,也該換一個當當了。”
“咳咳咳……”甯家家主剛吃進去一口飯,就聽到慕衷情這大逆不道的話,吓得直接嗆到。
柳燕燕不知何時已經坐直了身體,前傾着望向慕衷情,她眼中情緒翻湧,似乎有什麼正在沖破桎梏。
慕衷情低下頭,猛猛幹飯,院子裡一下子安靜下來,沒人敢接她剛剛的那番話。
最後,竟然是柳燕燕打破了這片寂靜。
“慕王妃,我并不是被賣的,我的本名也并非柳燕燕。”
說到這裡,柳燕燕停住,觀察着慕衷情的表情。
慕衷情難得細嚼慢咽地把嘴裡的飯菜咽下去,然而蹦蹦跳跳地跑到柳燕燕身邊:“你知道嗎?這是第一次有人在稱呼我王妃時,帶上的是我自己的姓氏,那你應該是誰呢?應該叫做什麼?”
柳燕燕望着慕衷情的笑臉,一時間有些恍惚:“我,我是陸霜雪。”
“很好聽的名字啊,陸霜雪。”慕衷情很平常的一句感歎,卻讓陸霜雪忽然落下淚來。
她原本也是官家小姐,但六歲那年,家中滿門被抄,男子要麼斬首要麼流放,女子則要麼被充為官妓要麼為奴為婢,打入賤籍。
陸霜雪輾轉被賣被送,最終落到姜喧手裡,他說她弱柳扶風,身輕如燕,便給了柳燕燕這個名字。
就在她以為自己會用柳燕燕的身份,死于朝堂鬥争,最後再成全一次忠君的名聲時,她被派到了清州。
姜喧做了兩手準備,若能殺了秦澈便殺,若殺不了,便要柳燕燕用美人計博取秦澈的信任,還提醒了許多遍,一定要挑撥秦澈與慕衷情之間的關系,最好讓慕衷情不得好死。
柳燕燕知道姜喧為何如此痛恨慕衷情,慕氏出了個叛徒,這段時日慕家在朝堂上的日子也不是很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