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鎮大喊,“退!”
衆人簇擁着,将趙鎮和皇帝護送回禅房,剩餘的十幾人也都一股腦擠了進去,本就不大的房間,登時變得局促起來。
“太尉,外,外面是什麼人?”皇帝驚慌失措。
趙鎮哪有心思理會,心下不斷盤算着。
護國寺這一隅的禅房,都是老舊的木屋,有的屋頂還鋪着稻草,要是對方使用火攻,後果不堪設想。
他快步來到後窗前,用力一推,探頭朝窗外看過之後,心都涼了半截。
窗外隻有數步寬的窄路,隔一段還放着一堆柴火,再往外便是兩三人高的石牆,根本就是死路一條!
“陛下可還安好?臣救駕來遲!”
高亢清亮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皇帝先是被吓得一個哆嗦,随即面露喜色,便要轉身去開門。
“你想死麼?”趙鎮一把将人扯住,壓低了聲音,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仔細想想,若他真是來救你的,會不顧你的性命,亂放箭雨麼?”
皇帝一怔,看了他半晌,穩了穩心神,揚聲問道:“門外,是何人呐?”
“熊渠軍,侯勐。”
熊渠軍?
皇帝與趙鎮同時瞪大雙眼。
侯家的熊渠軍,不是早在三公之亂之時,就被剿了個幹淨嗎?剩餘的殘部,也早都銷聲匿迹了。
沒想到,竟在這時卷土重來!
趙鎮隻覺得這聲音無比熟悉,好像在哪裡聽過,還不止一次。
門外侯勐繼續叫嚷道:“趙鎮老賊,還不趕快束手就擒!再執迷不悟,休怪我不客氣了!”
第三句,趙鎮終于辨别出這個聲音了,不禁愕然,“原來是他!”
也不等他多想,侯勐下令,“放火!”
冬季天幹物燥,加上易燃的稻草,不過幾個呼吸間,火勢迅速蔓延。
滾滾濃煙順着門縫、窗縫鑽了進來,嗆得衆人猛烈咳嗽。
已經有人耐不住,沖出了門,重新獲得空氣之後,也顧不得架在脖頸上的刀,紛紛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趙鎮和皇帝也先後跑了出來。
用力咳了幾聲之後,趙鎮緩緩擡眼,對面前人道:“果然是你。”
他面前站着的白面男子,與皇帝年紀相仿,一身戎裝,單手按在佩劍上,英氣逼人。
男子身後,鐵甲士兵一字排開,胸口皆有巨熊的紋樣。
“侯勐。”趙鎮沉聲道,“還是該叫你吳言?”
侯勐面上仍然挂着那個标志性的笑容,道:“我是臨陽侯,侯倦的兒子,今日護國寺一役,将會載入史冊,該讓太史令如何寫好呢?”
趙鎮生疑,“你什麼意思?”
侯勐笑着,作思考狀,左右踱步,“太尉趙鎮挾持皇帝,侯勐勤王救駕,遂殺之。”
趙鎮臉色大變,大跨一步到皇帝身後,掏出匕首,死死抵在皇帝頸間。
皇帝隻覺頸間一涼,被迫高昂起頭。
侯勐雲淡風輕,像是沒看到,繼續道:“還是,雖殺之,但為時已晚,皇帝重傷不治,臨死前禅位于侯勐?”
這下連皇帝也愣住了。
見兩人都面如土色,侯勐拍手哈哈大笑,“開個玩笑而已,你們怎麼這副表情?”
趙鎮拉着皇帝不動聲色後退一步,“所以說,你的目标,一直以來,都不是時彧,而是皇位?”
侯勐的笑聲戛然而止,表情近乎猙獰,“不!時彧的命,還有皇位,我都要!我阿父沒能做成的事,我要替他一一做到!”
“你提議将茹夫人暫時關在護國寺,也是為了今天。”
“沒錯。”侯勐得意道,“公主殿下入宮去見皇後娘娘,為的就是勸她殺了茹夫人,好将你們引到這裡來,我料定你得意忘形,絕對不會帶兵前來。所以我隻需要等在這裡,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就是你們都沒想到的那隻黃雀!”
趙鎮身形一抖,像是被什麼擊中一般,怔在原地。
皇帝聞言錯愕,“娆兒?你是說,娆兒勸皇後殺了,殺了她的親侄子?”
“你沒資格喊她的名字!”侯勐惡狠狠道,“你不配為人兄長,不配做這個皇帝!”
皇帝忿忿道:“是,當年朕隻顧自己逃命,将她留在宮裡,受盡屈辱,可你又有什麼資格替她斥責朕?侮辱她的,不正是你兄長?”
“你閉嘴!”侯勐怒極,拔劍上前,“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殺了你!”
閃着寒光的劍尖就在眼前,皇帝隻得閉了口。
身後的趙鎮卻突然狂笑不止。
侯勐切齒,“你笑什麼?”
“哈哈哈哈!”趙鎮松開皇帝,笑得直不起腰,“我笑我們倆,不,笑你。”
“你别想耍什麼花樣…”
趙鎮笑夠了,單手叉腰,擡頭道:“知道嗎?今天之前,我一直覺得哪裡不太對勁,聽你剛剛說的那段話,我終于明白了。”
侯勐仍舉着劍,面色沉郁。
“你以為你是那隻黃雀。”趙鎮拿着匕首左右擺了擺,“不,你不是,時彧才是,你也不過是螳螂‘之一’而已。”
他着重強調了“之一”兩個字。
侯勐瞳孔一縮,下意識把劍往前一送,“你少在這危言聳聽!”
“我危言聳聽?”趙鎮用另一隻手指,指向自己的太陽穴,道,“我聰明的吳公子,還是侯公子,你仔細想想你剛剛說過的話。”
侯勐不語。
腦海裡卻開始不自覺回憶起,剛剛說過的話來。
“我料定你得意忘形,絕對不會帶兵前來。所以我隻需要等在這裡,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我就是你們都沒想到的那隻黃雀。”
得意忘形,等在這裡,黃雀在後…
趙鎮的金蟬軍留守未央宮,隻要盡數調遣熊渠軍,圍了護國寺,便能以絕對的人數優勢,壓制趙鎮取勝。
可這樣一來…
“不好了不好了!”熊渠軍一名斥候氣喘籲籲跑上來,“少主公,大批玉人軍入了宮,我們守在宮裡的兄弟寡不敵衆,已經被俘,未央宮失守,武成侯率數萬玉人軍,正朝這裡圍過來!”
侯勐腳下踉跄,喃喃道:“不可能,這不可能!玉人軍不是被遣散了嗎?”
“那可是時彧。”趙鎮冷哼,“沒什麼不可能的。”
“不必幸災樂禍!”侯勐陰鸷回瞪,“你定會走在我前面!”
趙鎮倒是釋然,“成王敗寇,我沒什麼好說的。”
“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打無準備之仗。”侯勐搖頭,轉頭吩咐手下,“看住他們倆,我們去會一會武成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