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茜合上電腦走出來,就看見林爸正拿着關昊的手機離遠了看。老花眼,離遠了看得清楚一點。
“看什麼呢,爸?”
“哎,快來快來,這是人孩子剛給關昊發的照片。你看這小姑娘長得多可愛。”
林茜拿過手機,看到一個小女孩,七八歲的樣子,小麥色的皮膚,牙齒雪白,一雙眼睛又大又黑,笑着對鏡頭比耶。
關昊解釋道:“就是我之前去内蒙救得那個小孩。嗆了煙也住了幾天院,昨天出院了。她媽媽是警局的同事,加了我的微信,剛給我發孩子照片,說沒事了。”
這倒是好事,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林茜也誇了句:“這孩子長得是靈。”
關昊點着屏幕往左劃了劃:“還有一張,這是當時在醫院小王給我拍的。小孩兒吓壞了,抱着我不撒手,你看。”
一個被煙熏得黢黑的小孩,緊緊抱着關昊的胳膊,眼裡全是驚恐。關昊的外套裹在孩子身上,右臂明顯是燒傷了。
這張現場照片比小王誇張的描述要有沖擊力多了,林茜此時才意識到當時的驚險,看向關昊的目光多了幾分擔心:“你現在胳膊還有事嗎?”
“沒事啦,我年輕,好得快。”關昊笑嘻嘻地說。
林媽看着這張照片,也是動容:“你看孩子多信任關昊。你們要有了孩子,關昊肯定是個好爸爸。”
這話不知怎麼就飄到了關昊的心坎裡,以前總覺得工作忙,要孩子的事不着急。現在覺得如果能和林茜有一個孩子,餘琛是不是就不是問題了?
林茜卻想起了不久前,家裡堆滿煙蒂的煙灰缸。
一過10點,林爸林媽就去休息了,林茜和父母招呼:“明天上午律所開合夥人季度大會,我得趕回去。6點出門,就不在家吃飯了。”
“哦哦,注意身體啊,别太累了。”林媽叮囑:“你還有任務呢。”
原本溫馨的一句話,因為最後狗屎一樣的結尾,讓人反胃。
林茜的臉拉了下來。
關昊鮮少見林茜喜怒外露的時刻:“什麼任務啊?”
“外星人給的任務。”林茜留下一句話,回到書房關了門。
關昊躺在林茜卧室的床上,慢慢回過味來。周六早上不堵車,回律所不用這麼急的。林茜今晚大概是要睡在書房了,明天一早出發。這樣父母就不會注意到她們分居了。
關昊越想越不是滋味,腦海裡又出現了那雙拖鞋,到底是不是餘琛?
翻來覆去,好幾次關昊想直接去書房問清楚。又怕林茜開口說是。
那樣她們就再也回不了頭了。
關昊忍了下來。
第二天頂着兩個黑眼圈開車,一路上滴了好幾輛車,林茜還以為是起得太早他在生起床氣。
車停到律所門口,還不到8點。林茜正要下車,突然聽見關昊很急地叫了一聲:“林茜”,像是有什麼要爆發。
林茜吓了一跳,下意識蜷縮起手指。
這是人在危險情況下本能的防禦姿勢,關昊再清楚不過。
不能沖動,不能毀了這來之不易的“緩刑期”,他還要帶嶽母去看病,他還有機會。
關昊努力壓抑下來:“忙完了告訴我一聲,别忘了吃飯。”
“哦,好。”林茜不知道關昊為什麼突然激動了,但直覺現在不要違逆他比較好。
上午的合夥人會議開得很順利,林茜接連拿下兩個大單,得到了其他合夥人的一緻認可。因為之前的業績清零,律師晉升合夥人後有兩年的新手保護期,業績不達标也沒關系。
但林茜隻用4個月就完成了任務,堪稱卓越。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這就是她為什麼鐘情于工作的原因,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不用在意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緒化反應,不用完成莫名其妙源頭不清的任務,一切隻靠業績說話。
這個律所的合夥人普遍都很年輕,界限意識分明。會議開到臨近中午,隻有一個人提議聚餐,其他人或者要回家陪家人,或者約了朋友,或者有自己的事要做,沒人應和,就直接散場了。
林茜走出會議室,周末因為開合夥人會議也跟着來加班的小藍叫住了她:“林律師,您的客戶來了,在您辦公室。”
客戶?今天沒約人啊,林茜奇怪地走到辦公室。
餘琛已經聽見了林茜的腳步聲,站起身來。
“餘琛,你怎麼來了?”林茜驚訝道。
知道他今天回京,沒想到他會突然過來。
“來看看你。”餘琛經過在泰國的一番驚險,又知道了困擾自己二十年的真相,短短幾天恍如隔世。此時此刻,他隻想回到林茜身邊。
林茜察覺到餘琛的變化,還是沉穩的模樣,還是溫和的語氣,可感覺和以前不一樣了。林茜莫名想起大學時看過的《海邊的卡夫卡》:“當你穿過了暴風雨,你早已不是原來的那個人。”
林茜走了幾步,來到餘琛面前,輕聲問:“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餘琛低頭注視着林茜,有很多話想說,可不知該從何說起。少時和母親相依為命,青年流亡數年,回港後又與洪興周旋,再到重返泰國以身做餌。如今一切終于塵埃落定。
這一路走來,又豈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呢?
林茜看着餘琛的眼睛,忽然伸出手輕輕抱住了他:“就當給你接風吧,一個來自熱心老友的擁抱。”
餘琛回擁着林茜,臉貼在她的長發上,像盤桓許久的倦鳥終于找到了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