炝鍋的時候手機屏幕閃了又閃,林茜以為是案子有什麼消息,忙關小火擦了手過來看信息,發現隻是婆婆在兩個未接的視頻通話後問周末回不回去吃飯。
“你這周休息嗎?媽叫咱們明天回家吃飯。”晚飯的時候林茜問關昊。
“我沒空,你自己去吧。”關昊還在想着案子的事,心不在焉地說。
“你不回去,那我也不回了。有大哥大嫂陪爸媽。”林茜心裡悄悄松了口氣。
“嗯嗯。”
“叮叮叮……”手機鈴聲響起,關昊拿着電話走到陽台。
餐廳裡隐約傳來關昊生氣的聲音:“又跟丢了!這是第幾回了!他們兩個在警校都學的什麼?這兒不是讓你們吃幹飯的地方,能幹幹,不能幹走!”
林茜面無表情的吃着飯,味同嚼蠟。
關昊習慣把情緒帶回家裡,林茜理解他有時候案子沒有進展,壓力大,沒處排解,卻也是真的心累。
她自己代理案件時,面對對方的攻擊,客戶的壓力,律所的考核,也會有很多情緒,但是她會盡量把工作和生活分開,進了家門,就放松下來,可以繼續做事,但不再被工作上的情緒幹擾,也不傳遞給家人。
她有次試着和關昊溝通這個問題,說每次他一發脾氣,自己也很受影響,尤其是吃飯的時候。
關昊卻抱怨她不夠體貼:“我在自己家裡,自己老婆面前都不能有什麼說什麼,我還能到哪兒去說?你希望我去别的人那說嗎?”
林茜被怼了個啞口無言。她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可關昊邏輯非常自洽。林茜也明白這件事大約不會有什麼改變了。
回想起這些,林茜也沒了胃口,對着桌上的四菜一湯,隻覺得素的寡淡,葷的油膩,看什麼都不順眼。
關昊還在陽台上打電話,背影時不時閃現。林茜看着他寬闊的後背,不知怎麼想起了餘琛下午說的話:“上次找你麻煩的人,我會打聽一下。既然上次開庭沒來得及質證,那下次再開庭,你還要帶着證據原件。如果是真的,也早做準備。”
要找他幫忙嗎?
正在出神,關昊回來了,氣沖沖地拉開椅子,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響。又忽然站起來,從門上挂着的外套裡掏出一包煙,自顧自抽了起來。
抽煙這個事,倒是個漫長的拉鋸戰。從戀愛的時候一定要戒煙,到不能在家裡抽煙,到在家裡要去陽台上抽煙,再到最近毫無顧忌地想在哪抽就在哪抽,已經過去了四年。
林茜忽然很感慨,當初認識他的時候,自己還是個職場菜鳥,從小鎮做題家到美國留學,再到律所新人,過去的成績并不能給她足夠的自信。無休無止的加班,永遠都熬不出頭的職場,大城市的高房價,一切都讓她惶恐,讓她不安,這時候有個可靠的男人,好像也帶來了一點虛幻的安全感。
到了今天,自己已經接到了争議金額千萬級的案子。如果能赢下這個官司,可以拿到七位數的報酬。事業中的成長帶來的自信是其他任何事情都代替不了的。工作蒸蒸日上的同時,婚姻的蒼白也顯現出來。
以世俗的條件論,老公很好,在警校時就是風雲人物,高大帥氣,業務能力強,畢業後年紀輕輕就當了經偵支隊的隊長。能幹,也有底氣。當然這底氣一大部分來源于父母靠拆遷分到的6套房子。
因為拆遷的緣故,生活自然是不愁的,但公婆對兒媳格外忌憚,大哥大嫂對房子虎視眈眈,林茜在這個家裡并沒有歸屬感。結婚前在關昊父母的撺掇下兩個人簽了财産協定,各自名下的财産歸各自所有。公婆的本意是不想她染指靠拆遷分到的房子,畢竟當時有一半還沒建好,二老生怕房産證辦好時上面多了兒媳的名字。
婚姻不僅沒有成為避風港,反而成為她更加努力打拼的動力。拼命工作,大把賺錢,林茜的收入已經是關昊的數倍。最近林茜偶爾也會問自己,再等幾年,自己就出頭了,當初結婚的選擇,現在後悔嗎?
眼前逐漸煙霧彌漫,林茜被嗆得咳嗽起來。關昊意識到了,像是抱歉,又像是嫌棄,轉過身去背對着她抽。林茜拿起手機,躲進了書房。
過了一周,婆婆又打來電話。不用說,一定是催他們回家吃飯。林茜已經不想回去了,每次見到公婆都被催生。看着茶幾上工作超負荷的煙灰缸,林茜絲毫沒有生育的打算,索性把電話調成靜音。
過了一會,書房裡傳來關昊急吼吼的聲音:“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就回去!挂了。”接着,門“砰”地一聲被打開,“媽叫咱們明天回家吃飯。還有,媽說你的電話老打不通。”
林茜對着電腦繼續改案件的代理意見,沒有回頭:“我最近不是在開庭就是見客戶,手機也調成靜音了,沒聽到。還有,我明天要加班,不回去了,你自己去吧。”
“不是,你再忙也要回家吃飯啊!”
“上周你加班,我們也沒回去。”
“我那是有正事!”
“我的也是正事。”
“你别擡杠行嗎?照你這麼說,咱倆一直忙,就永遠不回家了?”
“我是在好好地和你講道理,”林茜轉過頭來,“下周四就要開庭了,這個案子非常重要,我現在真的抽不出時間。”
“一頓飯的時間能抽出來吧,吃完咱就回來。”關昊堅持。
“我不明白,上周我們也沒回去,為什麼我現在這麼忙,這周就必須要去呢?”林茜不解。
“你跟我能一樣嗎!我那是聯合行動,聯合行動明白嗎?我不在不連累大家嗎!你寫個東西在哪寫不行,就差那倆小時嗎?!”
林茜怔住。關昊也知道自己的話說過了,專業能力是林茜一直引以為豪的,是無數個加班的日夜和一個又一個案子累積出來的,但關昊的大男子主義讓他抹不開面子道歉,隻是假裝無事發生地說道:“你這麼看我幹什麼?”
林茜沉默良久,“關昊,我很慶幸我們沒有小孩。”
鎖上書房的門,林茜卻靜不下心來繼續幹活。
她腦海裡回蕩着昨天客戶自嘲的聲音:“人是不會改變的,不管他嘴上說的多麼動聽。你看,到最後變的隻有我們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