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季大捉拿歸案以前,崔瑄指派了個婢子跟着沈朝盈,随身保護着,怕再出什麼差池。
婢子阿喜十四五歲,短圓臉、杏核眼,可以稱得上可愛,比她還矮一個頭。
對上這張臉,沈朝盈有些怪怪的,也不知道長安令怎麼想的,真碰上事兒到底是誰保護誰還說不準呢。
這樣的質疑,在阿喜輕輕松松将盛滿糖水的大木桶搬到推車上時,歇了個徹底。
怪力蘿莉,力能扛鼎啊!
阿喜心思單純,說是“保镖”,在被她投喂了兩頓點心之後便死心塌地成了“生活助理”。
果然年紀小好養活啊,沈朝盈起初還有些不好意思差遣崔瑄的人,阿喜卻已經央着她給她改名了,
“郎君的性子,斷沒有再把我要回去的道理,日後我就跟着小娘子了,小娘子為我起個名吧!”
沈朝盈一想也是,便也認真想了想,最後看阿喜丱發尾巴總是翹翹的,笑道:“便叫阿翹吧!”她這起名功夫,也是沒誰了。
阿翹是練家子,飯量大,吃得多,不過能幹的活也多。
往常準備糖水原料要從前一日下午就開始,剝杏仁剝核桃累得手疼眼酸,掙的全是辛苦錢,有了阿翹,沈朝盈輕松不少。
熬糖水的活,除了配料,基本上都被她給包圓了,沈朝盈空出來許多時間,還能琢磨琢磨新方子。
她便想着拓展一下業務,重陽那日擺攤做了重陽糕,連帶着飲子都好賣不少,再想想後世開個咖啡店奶茶店還賣甜點面包呢,她賣糖水,搭配各色好看又精巧的糕點一起,多好。
也不多賣,就先做一樣試試水。
清靜庵裡的桂花落了一地,小尼們覺得可惜,掃地的時候堆了起來,埋在樹下。
這樣好的桂花,沈朝盈也覺得可惜,便問過雲心師太。
雲心師太已經開始期待她會用桂花做出什麼樣的香飲子來了,笑道:“小娘子心善,使落花亦有歸處。”
歸處,歸至五谷輪回之處麼?沈朝盈被師太的可愛給逗笑了。
撿了兩筐子桂花,沈朝盈各出一半分别用來蜜漬、糖漬,入糕點或是調糖水都大有用處。
用蜜腌漬桂花,要先将鮮桂花先用鹽翻拌去除澀味,靜置一會兒然後一層桂花一層蜜地淋上去,最好是槐花蜜,風味獨特,不會污了味道。
另一半照樣是一層糖一層桂花疊加,最上面用一點蜜封口。
漬桂花的時候,甜津津的味道缭繞鼻尖,沈朝盈已經想象到桂花糯米藕桂花酒釀丸子桂花糕桂花粥在向她招手了。
沈朝盈做了不同甜度的兩種口味,蜜加得少些,糖加得多些,以區分不同風味。
大約四五日過後,澄黃澄黃的蜜漬桂花就成了。
沈朝盈先化了杯桂花蜜水給阿翹喝,阿翹捧着碗,深深吸了一口:“香!”
喝起來就是蜂蜜水的味兒,甜滋滋的,又摻了股桂花的清香芬芳。
這樣好的蜜,沈朝盈都不舍得用來賣了。
晚上就搓了些小湯圓,煮了乳糖圓子當作二人的晚飯,淋上桂花蜜,給雲心師太也送去一碗,畢竟這些桂花也是借了師太的金口玉言,才能得其所。
寺廟裡吃飯早,這碗圓子送過去相當于宵夜了,雲心師太吃着乳糖圓子,很是歡喜:“這圓子做得精緻,桂花蜜也香甜,味兒很好。”
沈朝盈聽了一耳朵的贊美,笑吟吟與雲心師太講起做法來。
這湯圓精緻就精緻在隻有尋常湯圓的一半大小,如白玉糯,如珍珠圓。
皮子是糯米粉加山藥粉、牛乳和的,格外軟糯,有股濃香,咬開裡面是沙沙的靈沙臛餡兒,紅豆熬得粉酥香爛,偶爾還夾着幾顆沒搗爛的顆粒,增加了口感。
桂花蜜化在湯裡,帶着淡淡清甜,霎時醉了秋景。湯底亦加了些牛乳同煮,乳香醇厚,有些像在喝後世之珍珠奶茶。
雲心師太把阿翹也當自家小輩看,隻覺得孝順又乖巧,不免多問了幾句,又問她的身手是和誰學的。
說到興起處,阿翹直接翻身起來,就在院中給雲心師太表演了一套拳法,虎虎生風,看得雲心師太不時發出驚呼,小尼們更是喝彩連連,歡欣鼓舞。
沈朝盈笑眯眯看着,覺得自己真是沾了長安令的光,撿了個寶貝。
——
面對審問,季大郎緘口不言,從頭至尾保持着沉默,不肯招供。是以除了剛找到季大的那會,季大因為過度興奮而多說了那麼一句之外,他們沒有任何能夠證明季大罪行的解口供或證據。
這就惡心了,明明大夥都能确定這人就是幾樁命案的兇手,可是卻沒辦法判他罪名,《刑統》中規定了,若嫌犯喊冤翻供,衙門必須“翻異别堪”,另派有司介入調查複審案件。
本朝因證據不足而一直沒有定罪,碰上慮囚平獄最後直接疑罪從無的事件的也不少。
可季大郎這人忒可恨!
張主簿恨恨進來回話,頗有些咬牙切齒:“小崔大人,季大郎今日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崔瑄點頭:“知道了。”
吃過午食,崔瑄帶上後面從季大卧房搜出來的一沓冊子,親自去大牢見季大郎,特地沒讓人通報。
午後的大牢裡,一束陽光從高牆上巴掌大的小窗洞照進來,透過這點光,可以看清牢房的空氣中滿是飛揚的灰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