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滿眼感激地望着她:“真是慚愧,常聞宮人将班婕妤比作樊姬,依我看,姊姊比樊姬有過之無不及,今日一詩,更讓我見到了姊姊風骨。得姊姊,乃是陛下大幸,也是我之大幸。”
“是何幸事?”
卻見陛下緩步走了過來,臉上挂着笑:“朕回來已有多時,方才見你們聊得投機,不忍打擾,可否也能與朕分享爾等方才暢聊之事呢?”
我并不願将我方才的問題抛到他的面前,他亦是靈透之人,恐怕會曲解了我的問題,便道:“若聊的是閨中之事,陛下也要聽嗎?”
這話讓他碰了一鼻子灰,他臉上變作了悻悻的笑。
班婕妤含笑答道:“妹妹與妾隻是論了以史為鑒,方能明德之理。陛下隻道是妹妹有詩才,不曾想妹妹也是讀史之人,通透達觀。”
陛下望了我一眼,贊同地點頭道:“朕此前也詫異于姝兒身在鄉野之地,卻讀過太史公書,甚是難得。”
我尴尬地回答:“我向來讀書,多是囫囵吞棗,不求甚解,不知其意,方才是向姊姊請教罷了。”
班婕妤微微朝我颔首道:“妹妹謙遜,隻說請教于妾,妾如何得為人師?隻是一同切磋琢磨罷了。但與妹妹方才交談,妾亦是獲益良多。不過妾倒是也有一問。”
我茫然地看着她,隻聽她幽幽開口道:“方才妹妹所言的姜後,可是指纣王之後?”
陛下聽到這句話,不知為何,也是一臉不解:“姜後?”
我脫口而出:“是,姜王後是纣王王後,也是諸侯之女,溫良賢淑,曾勸誡纣王,毋沉迷美色而耽誤國事,隻因得罪了妲己,被其陷害,後慘遭炮烙之刑,失了雙手,亦被剜去一目,冤屈至死,下場凄慘。”
她聽到我所描述的姜後慘狀之後,微微蹙眉,仿佛耳不忍聞,眼中似有淚光盈盈:
“妹妹讀的是何書?倒是妾孤陋寡聞了,并不知姜後其人。如此烈婦,當為史家頌揚,流傳千世,為後世之光才是。太史公書中曰:九侯女不憙淫,纣怒而殺之。倒是與妹妹所說的姜後身世相仿,隻是寥寥數筆,不知其狀。”
我突然想起,對于商周曆史,我的了解大多源于封神榜和後世演繹,姜王後也許是作于明朝的封神榜的原創人物,史書之中未有此人。我轉而慶幸自己沒有一不小心說出妲己乃是狐狸精化身。
“沒有姜後其人?”我低低地自言自語,但還是忍不住問道,“那敢問姊姊,纣王之子殷郊,其母為何人?史書上可有記載?可是這位九侯女?”
“殷郊?”班婕妤微微蹙眉沉吟,望向了陛下,他們四目相對,皆是一臉茫然。
班婕妤搖頭道:“妾未曾聽說過此名。至于,纣王之子,隻知武庚,武王滅商,封武庚于殷地。”
“他不是殷商太子?帝辛之子?”我驚愕地問道。
看着她遲疑的表情,我發覺原來連同殷郊也是後人生造,心裡暗自怨恨那位作封神演義的明人。
目光轉到陛下身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是從何處聽說的這些人名?是何史書?”
“我……讀的是……鄉間的志怪之書,若是連班姊姊都沒聽說過姜後與殷郊其人,那必是鄉間文人生造出來的,以博眼球而已。”我支吾着說道,臉已經紅到了脖子根。
班婕妤雖然有些愕然,但依舊不失禮地點點頭。
陛下倒是笑着說道:“鄉間志怪之書?倒是有趣。志怪之書,多載四方山川、異人博物,朕也曾讀過一二,不知你讀的此書是何書名?”
我慌忙地搖搖頭說:“并非正經史書,不足為道。我自小生活在鄉野之間,并不能接觸到諸多書籍,皆是胡亂讀的書。讓姊姊和陛下見笑了。”
“商纣距今已有千年之久,你說的志怪之書,雖是史無記載,無可考證,但亦不可證僞,故而也不能說皆是胡言。”陛下說道,似乎想要緩解我的尴尬,班婕妤也是微笑颔首,似表認同。
“我正經史書讀得少,也不通,以後可能常常請教班姊姊?”
班婕妤還未回答,陛下卻插嘴道:“你亦可以請教朕。朕雖不敢說強于班婕妤,但指導你應當有餘力,難得你如此好學。”
“陛下經世之學,詩書之才遠在妾之上。”班婕妤接過了話。
這話讓我突然想起來了正事:“對了,陛下的詩呢?”
他無奈笑了笑,說:“你看,你們聊得忘情,原是把朕和朕的詩皆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