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衡城。
疏星暗淡,鹘鳴哀哀。
孤月照夜,青冥空留。
正是好眠時。
遽然間,寂夜被“哒——”地一聲攪擾,靜了幾息後便又陣陣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正是攀城索抛上城牆,匈奴迅速向上攀爬所緻。
初時,鎖扣搭上城牆的聲響着實讓這些心懷不軌的人心驚了一瞬,皆屏息聽着城内的動靜。
好在無事發生。
他們便立即争先恐後地拉着繩索向上攀爬,隻片刻,擡頭看去,僅剩幾步之遙便可登頂,百金就在眼前了!
“噗——”
正當衆人興奮難抑之時,突然有少許濕熱的液體從側面濺在了臉上,随後耳邊傳來同伴的悶哼之聲。
他們愣在原地,伸着微顫的手去摸臉頰——黏膩、暗紅、腥膻。
還未等作出反應,利箭亦插在了自己身上。
城牆下,正在等待下一輪次攀爬城牆的匈奴,親眼見到尚存一息的同伴摔在了自己面前,這些人痛苦地掙紮着,卻無法抵抗生命的流逝。
他們急促地後退兩步,擡頭向上望,城牆上依舊悄無聲息,仿若無人之境,卻潛藏着索命的赤面閻羅。
對方甚至不願出面反擊,攀城索亦完好地挂在城牆上,未損分毫。可他們卻不敢再爬了——哪怕呼衍王承諾先登城牆者重賞百金。
“顧參軍,楚司馬,他們暫時停止進攻了。”
“好,辛苦你們今夜值守,一定要保持警惕心,明日一早換班後好好休息。”
“您放心,必不辱命。”
楚定音放下手中的弓箭,開口勸道:“緣君,今夜有我在,你便先回去休息,匈奴今日偷襲不成,明日必會強攻,還需你按計劃推進。”
顧緣君并不客套,應下來:“好,我明日一早便來接替你。你小心點,保護好自己。”
楚定音聞言微微一笑,颔首:“好。”
……
“大霂一心守城,并不反攻,固守不出……偷襲失敗了。”
“啪——”
塗木真聽了彙報氣急,一掌拍在桌子上。
“都是廢物!雲都那邊不是傳來消息說大霂無将可用嗎!這群人又是怎麼回事!顧策攔我們奪衡城,楚非不斷攪擾搶回數縣,如今守城又如此周密!呼衍王,這可如何是好?”
烏珠雖也惱火,卻是很沉得住氣,“舅父莫急,他們若是突然變蠢,我倒要懷疑其中有詐,今夜我未派主力大軍出動,便隻是試探。明日我親率大軍攻城,看他們還如何裝死龜縮!”
……
次日清晨,衡城城門外便殺聲震天。
不僅是東邊正門,西北二門亦是猛烈強攻。
雖有護邊軍提前告知,城内百姓聽着這滲人聲響也還是坐立不安,他們知護邊軍已做好充足準備,匈奴短時間内闖不進來。那家中既待不下去,索性走到街上去看看情況,他們見到推車運石的士兵往來不斷,便自發撸起袖子加入其中,家中有車馬的更是回家取了再過來幫忙。
衆人秩序井然,很快替代了運石的士兵,大大節省了兵力。
很快,日頭南移,高高升起。
“我這輛車空着,大家往這邊搬!”往來數趟之後,向來熱心的周大娘将自家運菜的闆車又趕了回來,招呼衆人往上搬石頭。
“來了!”
兩個身穿粗布麻衣的婦人正在不遠處,聞聲搬起石頭就過來了。
“對,放着就行!”周大娘一擡頭,見這二人竟是兩位将軍的夫人,“顧夫人!楚夫人!你們怎麼也來了?”
成國公夫人王瑜笑着點頭:“周家姐姐,我們無事便出來幫幫忙,你看你們不也來了嗎?你們做得,我們便也做得。”
楚非的夫人徐雁也爽快道:“是啊,周家姐姐,不必叫我們夫人,叫名字就好。”
周大娘聞言很是高興:“好!王妹子!徐妹子!”
王瑜笑着應聲,招呼道:“剛才我家君兒派人來說運送石塊的民力已經足夠,讓我組織些婦孺幫忙去各處給将士們發放午食,我們一道罷。”
“沒問題!”
徐雁拍拍手:“來來來,各位姐姐妹妹,先放下手中的事,我們去給将士們送午飯了!”
“來了!”
“來了!”
……
城牆之上,弓弩手們天剛亮便站在此處拉弓,半日過去,手指已是麻痛,但箭矢是重要的戰争物資,絕不可浪費虛發,他們隻是甩甩手,然後屏氣凝神再射一箭。
投石的士兵經過無數次擡舉,亦是腰酸背痛,卻也隻能扛住了,他們決不允許自己這裡成為匈奴的突破口。
好在雖種族不同,但畢竟都是人,疲累、饑餓的規律也大抵相同,此時匈奴的攻勢也漸弱了。
“将士們,我們再一起堅持一會兒。大家在前線作戰可能不知道,城中的百姓從清晨到現在一直和我們一同努力着,稍後百姓便會将午食為大家送來,我們分批次吃飯休息。”
一個澄澈而有力的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衆人聞聲看過去,發現是行軍參謀顧君。
“好!”
未幾,周大娘便推着一車蒸餅來到了此處,熱情招呼着:“孩子們都餓了吧,快來吃飯!”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