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到了清水浸泡去雜質的階段,陸萸在一旁再三叮囑工人去雜質時要仔細認真,不然做出來的紙不夠光滑也不夠白。
為了方便看工匠造紙,陸萸穿的也是一身幹淨利落的短打,聽木槿報謝洐在外面等着,連衣服都沒換就直接去見他了。
造紙坊裡空氣不好,環境差,像謝洐這樣的世家公子是不會踏足其間的。
看到陸萸出來,謝洐滿臉嫌棄的開口:“才幾月不見,小九怎麼混成這模樣了?”
陸萸低頭看了一下自己,還好呀,就是剛剛濺了一些泡竹絲的水在身上,雖然隻是短打,用料卻是不差的。
看了眼一身華服的謝洐,陸萸笑道:“謝九叔是東都洛陽女郎們的夢中情郎,自然要穿得好看些,我又沒人在意,穿衣服自然怎麼舒坦怎麼穿。”
“不錯,已經有精力打趣長輩,看來病已經痊愈”謝洐笑道。
謝洐去太守府拜訪魏氏時,魏氏向他解釋陸萸因傷寒嚴重所以留在華亭養病。
想到去年準備完元旦禮盒陸萸就累病了,他心裡有些過意不去,所以特意來了華亭。
如今見她面色活潤,眼神一如以往的明亮,他心裡終于放心下來,于是笑道:“在建業聽不到你那些故事,無聊的緊,就來看看你又再鼓搗些什麼。”
陸萸還沒想好是否要向謝洐說開書店的事,于是回道:“我看到工匠造紙甚是有趣,所以就留下來了。”
“造紙坊臭烘烘的,有何可看的,端午将至,你不随我一起回去?”謝洐問。
陸萸想了一下,才道:“難得陪祖父,我想再多留些時間。”
謝洐可不信陸萸是為了陸歆留在華亭,不過小孩子嘛,難說真是喜歡看造紙或者為逃避去學堂上課才留在華亭。
他也不點破,隻說明了此番來意,一是信上的方案不夠詳細,需要再商讨得詳細些,二是禮盒的包裝,還得陸萸設計,端午和元旦不一樣,不能設計太喜慶。
陸萸聽了,也覺得是自己考慮不周,然後保證這兩天内就出設計圖。
謝洐就這樣在華亭住下了,他也不催陸萸,第二日天一亮就帶着人去鶴坡觀鶴了。
此時鶴坡的鶴幾乎都回了北方,隻有少量水鳥,但蘆葦叢依然甯靜柔美。
觀鶴以後,他每天去找陸歆下棋,或者陪兩位長輩飲茶,常年經商的他走南闖北,能聊的話題多,兩位長輩很喜歡和他品茶。
與那些眼高手低的世家長輩不同,這兩位長輩是誠心相待,真心欣賞他的見聞,謝洐也喜歡上留在華亭的日子。
陸萸花了三天時間設計了四款端午禮盒,然後找謝洐詳細定了銷售方案,方案敲定後,她就催着他趕緊回去準備了。
謝洐有些無奈,他來了才五日而已,于是洋裝生氣道:“作為小輩竟然使喚我替你做事,還如此不客氣,真是掉錢眼裡了。”
陸萸尴尬一笑,陪笑道:“如果這次端午大賺的話,我把孫悟空的故事完善後送你可好?”
說起這個故事,謝洐就來勁了,忙笑道:“我現在就回建業,你抓緊時間把故事寫來送我。”
得陸萸再三保證後,第二天清晨,謝洐立馬回建業準備端午促銷了。
他走後,陸萸問了陸歆,書店若是開起來,是否要拉謝洐合夥。
陸歆的回答是等書店開到北方的時候,再讓他合夥也不遲,政局瞬息萬變,太遠的先不用考慮。
陸萸聽了也在理,于是便暫時不提了。
又過了半個月,陸萸的《三字經》和《弟子規》全部寫成,且配了詳細課案。
當陸萸再搬出隐世高人時,陸歆卻不願再相信了,他從未用這樣的眼神看過陸萸。
那眼中有探究,有喜愛,也有深沉的痛,他沉聲問:“你來自哪裡?我的阿萸是何時不在的?”
雖然子不語怪力亂神,但他堅信這個女孩,不可能是那個木讷的孫女。
陸萸聞言一驚,“噗通”一聲跪下後,忙解釋:“我一直是阿萸,隻是三歲那年病了很久,夢裡我去了一個新的地方,醒來後就有了那裡的記憶。”
“你在夢裡呆了多久?”陸歆神色凝重。
“二,二十年”陸萸不敢說實話,硬着頭皮說了個數字。
“才一個夢便呆了這麼久?”陸歆滿臉不可置信地問。
陸萸點頭回:“我在那裡認真上學,且記性很好,所以都記住了。”
靜默了片刻,陸歆歎道:“原來莊周夢蝶是真的。”
陸萸一個勁的點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問:“祖父會把我當妖怪燒了嗎?”
陸歆剛才一直在腦海中思索着如此匪夷所思的事,沒想起陸萸還跪在地上,如今見她眼中滿滿的驚恐,忙回過神,心疼道:“别胡說,我隻是在想你夢裡呆了二十年,會不會折了這邊的壽。”
說着他邊扶起陸萸,邊道:“我是你祖父,不要動不動就跪地上,我有那麼可怕嗎?”
陸萸心裡松了一口氣,有了祖父的認可,其他的就不怕了,日後凡是有人問起,都可以推說是祖父認識的隐世高人。
她開心的笑道:“多謝祖父理解,我能有此奇遇估計是得了祖上庇佑,至于是否會折壽我也不知,我如今隻想用有限的時間做更多有意義的事。”
陸歆知道越懂事的孩子活的越累,這樣的機緣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但确實讓孫女背負了這個年齡不該背負的責任。
他伸手輕輕揉了揉陸萸的頭,歎道:“日後有我和陸氏替你擔着,你放心去做吧!”
這樣的祖父,讓陸萸想起了前世的祖母,她忍不住鼻子發酸,紅着眼睛回道:“孫女不會讓祖父失望的。”
之後,陸萸又大緻将後世的太平盛世向陸歆描述,以及她的學習情況和從事的職業。
陸歆聽了,更是驚歎連連,不停歎息如此盛世竟然無緣親眼所見,當真可惜。
至七月底,曆時半年多,陸萸想象中的紙終于制好了,新紙薄如美玉,吸水易幹、書寫潤暢、着墨鮮明、清晰明目。
制紙的工頭拿新紙給陸歆祖孫看時,忍不住贊道:“有生之年能造出如此精美的紙,真是某三生有幸。”
陸歆也沒想到這紙竟然這麼漂亮,他細細摩挲過後,問陸萸:“這紙可有名字?”
陸萸笑道:“名連史紙,專用于拓印和雕版印刷的,祖父也可以取個新名字。”
陸歆思忖須臾,才道:“就叫太平紙吧。”
陸萸聽了,細細思考這名字,陸氏曆代祖先用鮮血捍衛了帝王的江山,曆任家主都有一個共同的願望:天下太平。
自此,連史紙在這裡有了新的名字,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