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光罩起的圓圈很大,銮烏随便挑了個位置,席地而坐,擡眼看向三人,随口道:“你們師父,什麼時候能來?”
任卷舒也坐下來,“不知道。”
銮烏歎息道:“麻煩了,明日難逃一劫啊。”
任卷舒煩得很,沒心情跟他搭話,施展法術試探一番,銮烏沒有說謊,這個法陣的确會反噬。
朱又玄冷哼一聲,沒忍住抱怨道:“人心最為狡詐,那個楊老爺,酒席上還笑嘻嘻的,不過一個時辰,就翻臉不認人了。”
幾人靜坐一夜,哪曾想楊老爺隻是一個開始。
楊老爺籌集銀錢,就設在法陣旁邊,應是歸系的主意。來往的百姓雖說害怕,還是要唾罵幾句,有膽子大的,湊到法陣前看看。
“妖就是妖,最會蠱惑人心,昨日還裝成捉妖道士,真是賊喊捉賊,呸!”
“幸虧歸系道長的法力高強,要不然,我們被幾個妖怪耍的團團轉,最後都成了它們的盤中餐。”
“不光是成了盤中餐,還是自己心甘情願的,你們說吓不吓人。”
“害,快點将這些妖除掉吧……”
最開始聽到他們說這些,任卷舒會反駁兩句,朱又玄更是挨個怼回去。到後面,不知道是麻木了,還是看開了,就靜靜聽着,不說話也不表态。
有一戶人家罵得最厲害,仔細聽他們說的話才知道,是第二個死者的家屬,其中那個老婦人,恨不得沖過來将他們都殺了。
“妖就長這樣啊?看着沒什麼不一樣。”
任卷舒擡頭看過去,是幾個小孩。其中有個沒門牙的,眼尾帶顆痣,昨天還抱過她,現在卻露出厭惡的神情。
俗話說,出生的牛犢不怕虎,在幾個小孩身上展示得淋漓盡緻,這個陣法困不住人,他們壯着膽跑進來,又快速跑出去。
像是在挑逗這幾隻妖,或是在确認她們會不會動手。
“你們太可惡了!”沒門牙的小孩憤憤道,“我昨天還把你們當成大英雄,沒想到都是騙人的,壞東西!你們都是壞東西!
歸系道長才是大英雄。”
任卷舒看着他,半晌才開口道:“壞事不是我們做的,隻是你們不信。”
“你有什麼證據?妖最會騙人了,特别是好看的妖,你說的話肯定不能信。”
任卷舒道:“那你口中的大英雄,歸系道長,他能拿出證據來嗎?能證明這些事不是他做的嗎?”
幾個小孩面面相觑,像是不知道如何回答,其中一人大喊道:“歸系道長跟你們這些妖可不一樣,他才不會騙人。”
昨日人人稱贊,今日人人喊打。任卷舒無奈地抿了下嘴,不願再說什麼。
聽着人們口中的大英雄,對歸系道長的稱贊,滿是荒唐。極少碰上兩個明事理的,懷疑這其中緣由,嘴裡向着妖說了幾句,銀錢還是交到楊老爺手中。
總不能坐以待斃,任卷舒用法術不斷試探,卻受到加倍反噬,銮烏都看在眼裡,沒幫忙,也沒攔着。
知道她嘴角溢出血絲,銮烏歎了口氣,“别白費力氣了,沒用的,早就跟你們說過,此結界隻能從外面破除。”
任卷舒轉過身,“試一試,總比在這坐着等死強。”
銮烏道:“結局已定的事情,試上千百次,又有什麼用?不如省點力氣,圖個清靜。”
“清靜?這哪有清靜?”朱又玄怼了一天,現在窩着一肚子火沒處撒,“你倒是想的開!什麼叫結局已定?今日,就算要葬在這,他也别想好活。”
這大塊頭,也是個犟驢,銮烏搖搖頭,看向一旁的雪芽,她倒是安靜,時不時還會勸勸他兩個,是個聰明人。方才顯原形時,見那白色小花應該是水晶蘭,這靈草大補。
“說不好聽了,我們現在就是那甕中之鼈。”銮烏冷笑道:“逃出去?如何逃,短短幾個時辰,你們能破了這禁術?”
“禁術?”雪芽皺眉道,“這道士用的是禁術?”
銮烏道:“這陣法,可是壓上了臭道士的半條命,隻要沒有人過來阻攔,此法必成。到時候,我們便是他的補品,所有妖力皆為其所用。”
幾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
錢财斂盡,人們逐漸散去。黃昏時,歸系道士晃晃悠悠地走回來,看樣子,錢财都已經轉移到别處了。
晚飯後,人們紛紛趕過來,又不敢離得太近便圍着陣法散開,遠遠站了一圈,交頭接耳地觀望着,比昨晚的酒席還要熱鬧。
都想着過來看看,妖怪是如何被殺死的。
歸系卻遲遲不出面,躲在楊宅裡做起了縮頭烏龜,故意吊足了人們胃口。
在陣法中待了一天一夜,能試的方法都試了,漸漸不再掙紮,現在已完全安靜下來,最後便是拼死一搏。
又抱有一絲僥幸心理,盼着師父能及時趕到。
“吱呀——”
楊宅木門打開,兩排家仆舉着火把走出來,最後是楊老爺和歸系道士。
“來了來了,歸系道長來了。”人們紛紛往兩邊側開,給他們讓出道路。
任卷舒擡眼看去,譏笑了下,臭道士也有意思,還專門給自己換了身行頭,藏藍色道袍加身,手裡拿着拂塵,看着真像那麼回事。
楊老爺遠遠停下,歸系走到陣法前,捋着胡子正色道:“幾個孽畜,罪孽深重,的确死有餘辜,今日貧道便送你們一程,早入輪回。”
朱又玄率先站起身,“罪孽深重?天道好輪回,你做了這麼多虧心事,還是先擔心自己這條小命吧。”
歸系眼皮擡起,眉眼間透露出挑釁的神态,笑道:“真是死不悔改啊。”
眼下隻有放手一搏,任卷舒道:“我們就算是死,也不會順了你的意。”
歸系裝模做樣地撒了一圈紅色粉末,都是做給百姓們看的。任卷舒冷哼道:“你們也不看看,這道士撒的,哪是什麼朱砂?明明就是一袋紅土。”
人們抻着脖子往前瞅,嘴裡小聲喃喃着,也好奇那紅色粉末到底是什麼。
歸系甩了下拂塵,“大家不要過來,她們現在已經窮途末路,就是想借此引誘你們過來,好痛下殺手,能殺一個是一個。”
人們一聽,紛紛往後縮了縮。
“不跟你們費口舌了。”歸系一擡手,金光泛起。
四人被金光罩起,完全看不到外面,隻覺身體裡的妖力被一點點抽走。
想要運作妖丹抵抗,卻發現妖力流失的更快,甚至妖丹都在慢慢往體外扥。
任卷舒喊道:“銮烏,當真沒有别的辦法!”
銮烏盤腿而坐,也不掙紮,平靜道:“别無他法。”
一點點感體内妖力的流逝,最開始恐慌、憤怒終歸在心裡模糊淡化,滋生出一絲空虛。
瀕死之際原來是這種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