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任卷舒在他臉頰勾了下,“長得這般可愛。”
怕不是可愛吧?小豆子偷瞄一眼,見她雙眸嬌媚,嘴角帶笑,應是覺的他可口。
任卷舒笑了下,低聲道:“怎麼?怕我……把你吃了?”
小豆子猛一激靈,仿佛全身的毛都炸開,眼底夾雜幾分委屈看向她,嗫嚅道:“我不比這的飯菜好吃。”
若谷道:“你莫要吓唬他了。”
任卷舒擺手笑道:“不逗你了,我就是想知道,你怎會在酒館裡給人家管圓珠珠?”她說着,手在算盤上撥了兩下。
“你手裡撥弄的,叫算盤。”若谷解釋道,“小豆子負責管理酒樓賬務,記錄交易,也被人們稱為賬房先生。”
“賬房先生。”任卷舒跟着念了一遍,又偏頭看向小豆子,“你是怎麼知道能做賬房先生的?剛才那人給你飯吃,給你地方住嗎?”她被師父下山的時候,怎麼不知道能做這個。
見她們沒有惡意,小豆子也稍稍放松下來,“看的多了,自然就懂些皮毛。我未曾化形前,一直穿梭在集市中,整日看着人們買賣,看了幾百年。老李看我算數厲害,就将我帶回來了,但是冬天,我這腦子就迷迷糊糊的。”
他越說越不客氣,抓起桌上瓜子,磕得脆響,“要說到了夏天,可沒幾個人能比我算的快,算的準。”
“越繁華的地方,人就越容易聚集過來,就不怕遇到黑心道士?”若谷端起茶杯淺啜,看似随意道。
“不怕。”小豆子又搖了搖頭,“也是有些害怕,但我行得正坐得直,遇到好道士自然不怕,萬一遇到壞道士,那就跑快點,躲遠些,老李他們肯定也會幫着我。”
朱又玄道:“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你是妖,若是知道……”
若谷幹咳兩聲,示意他不要再說,朱又玄也就噤聲,不再多說。
小豆子招呼着幾人往一塊湊了湊,小聲道:“其實,老李知道我是妖。”說罷,他稍稍撤開,恢複正常音量繼續道,“大前年夏天,他走夜路時被我所救,當時便知道。”
若谷點頭道:“人世間的變化快,你的容貌可要小心。”
小豆子粲然一笑,“好姐姐,你放心吧,老李都說過,什麼時候該變一變,他會提醒我的。”
若谷莞爾,“那便無事了。”
“你們都是?”小豆子眨了眨眼,意思很明顯是在問他們是不是妖。
任卷舒懶散地“嗯”了聲。
他擡着眼角打量四人,“你們這是要去?”
若谷随口道:“四處遊玩。”
能來酒樓吃喝,想必身上有些盤纏,不知是靠什麼取财。見幾人沒有繼續聊下去的意思,他兩手拍拍,起身試探道:“四位沒其他事,我便下去對賬了。”
任卷舒眉梢微微上揚,玩笑道:“我還沒見過小松鼠的尾巴。”
小豆子反手一轉,算盤擋在身後,擰起的眉頭也沒蓋過眼中羞,虛張聲勢道:“沒見過就沒見過,你、你可别想拿我打趣,我要下去了!”
任卷舒歪頭看他,“我何時說拿你打趣了?”
小豆子餘光掃她一眼,心裡燥的什麼話都沒說出口,扭頭跑下樓。
“将人吓跑了。”朱又玄眉梢高高挂起,一臉看戲模樣。
任卷舒聳肩,“我什麼時候吓他了?”
還沒等他說話,小二跑過來插了一句,“幾位客官,看看要吃些什麼?”
幾人商量着,菜摞菜,點的堆滿桌。米酒,美酒佳釀隻此一種,入口甘甜,任卷舒把頭點點,還不錯,但不如師父初次帶回的桂花釀。
三言兩語,扯着閑聊入酒,蓦地,一聲鈴铎入耳,琵琶聲起揉波遠,還沒來及偏頭看過,清香拂過鼻尖,應是薔薇花,比酒醉人。
舞袖欲揚又落,拂面而來卻急忙撤開,勾着人瞧過去。舞女衣着淡雅,旋轉間,裙擺盛開嬌紅,腳下踩出小而輕盈的步調,真像風中輕輕搖曳的粉薔薇。
朱唇輕啟,“咿呀咿呀”,小曲混着酒入肚,臉上便多幾分溫熱。唱的些許帶點方言,任卷舒聽不懂,眼睛卻沒從那舞女身上離開分毫。
指尖勾起銀壺,不怎麼的,美人竟轉到面前。
腕上輕輕一擡,任卷舒才緩過神來,那纖纖玉手已從她手腕溜到臉頰,順着耳廓溜走。
眼波流轉間,舞女順勢一靠,便墜在她肩上。輕紗落下,杯中酒滿,“客官,喝好。”
任卷舒手掌在她後背虛搭着,往前一攬,人便傾過來,直白地說道:“姐姐,你好漂亮啊。”
舞女眉眼含笑,指尖點在她唇上一點,側身轉開,輕紗勾着手指留了下來。
朱又玄輕咳一聲,偏過頭,看得有些難為情。
若谷撐着額頭,内心無奈道:“這吃喝玩樂上的事兒,向來都是無師自通,根本不用教。反倒是整日裡叮囑的話,半句聽不進心裡。”
任卷舒撚起輕紗,笑道:“她身上真的好香。”
“薔薇花妖,自然是香的。”
若谷聲音不大,任卷舒一怔,原來真是薔薇。
雪芽放下酒杯,側過身去。
動作雖不大,倒也能看出心中不悅,她的情緒本就不是大開大合,這般也是反常了。
任卷舒門清,雖不知道事出何因,但肯定是她惹到的。急忙往人身前湊,将手中的輕紗遞上,“雪芽,你聞一下,真的可香了。”
沒想到雪芽直接瞪她一眼,往旁邊挪開,任卷舒急忙将輕紗掖在身後。
絕對是這東西惹得禍!
任卷舒腦筋一轉,撐着額頭做作道:“太香了,熏人,不好不好,熏的頭疼。”
雪芽臉色緩和不少,還是沒接她的話。單手撐着下巴,輕嗅了下,什麼味道都沒有。
她是棵花,卻沒有花香,甚至沒有花粉花蜜,沒有昆蟲圍着她轉。每逢春夏,雪芽都會憂愁,嗅着各式各樣的花香,難免會疑惑自己,怎麼生的這般四不像。
不隻沒有香味,她還是腐生……
真是朵奇怪的花。
沉思片刻,便不惱了。她稍稍轉過身,打眼往右,小卷兒眉頭擰着,嘴撅出二裡地去,像是愁得不行。
雪芽沒忍住笑了下,其實,也不是生小卷兒的氣,就是話激到點上,自己沒管住情緒。
“我也想要跟她一樣香。”
任卷舒猛地看過去,連忙道:“不要不要,現在剛剛好,她太香了,聞久了不行,雪芽要是也那樣香,就不能抱着睡覺了,定要香的頭疼。”
雪芽莞爾,“雖屬一類,但我身上并無香氣,倒有些無趣了。”
任卷舒铮铮有聲道:“怎麼就無趣了!阿姐身上聞着可安心了。”
若谷心道:“她就是汲取你斷尾靈力所長,身體裡流着一樣的血,聞着不安心才怪呢。”
她看向雪芽,“怎會無趣?既然無味,那你想是什麼味道,便是什麼味道。”
雪芽心裡被猛敲一下,腦海裡重複回想着這句話,‘既然無味,那你想是什麼味道,便是什麼味道。’
“對對對!這不,有趣極了!”任卷舒笑道,“還是師父聰明!”
若谷搖頭輕歎,“哎,不如小卷兒鬼機靈呀。”
任卷舒自然聽得出,這可不是在誇她,“師父,你又那我打趣。”
四人你一句我一句說着,酒壺一空,便該動身了。
走出酒館,還未來及想好往那邊去,便被叫住,“幾位客官留步。”
飯錢、酒錢都給了啊。
任卷舒率先回首,是那舞娘。
“幾位客官留步。”舞娘走上前來,見任卷舒悄悄退後兩步,淺笑道:“我有這般吓人?竟叫小娘子連退兩步。”
任卷舒噶笑道:“沒有啊,我這、我這溜達溜達。”說着,腳下開始前後踱步。
若谷問道:“姑娘可有事要說?”
“我那輕紗……”舞女說着,眼睛轉到任卷舒身上。
任卷舒連忙遞上,“在這,在這。”
“多謝。”舞女伸手接過,目光打量着四人,“幾位不像是尋常人。”
若谷迂回道:“姑娘也不像。”
舞女并未反駁,淺笑了下。
若谷問道:“為何在這酒館讨生活?”
舞女不急不慢捋着發絲,“花本就是拿來賞的,萬般贊美下,最合适不過。”
“萬事多加小心。”若谷沒打算與她多說,轉而問道:“姑娘可知道懷州,該走那個方向?”
“從此處往西一直走,便可到懷州。”舞女翹起的指尖落下,“懷州不比此處,若是遊玩,可就沒什麼意思了。”
任卷舒道:“聽說懷州有隻兇惡大妖,我們便想去看看。”
舞女眉頭微蹙,“兩地相隔不遠,妖之間多多少少都有些聯絡,我們從未聽說過懷州有兇惡大妖?是剛逃竄過去?”
任卷舒道:“前幾日,我們無意間碰到懷州的幾個镖人,從他們口中得知,不知是真是假。”
舞女點頭,“你們從何而來?”
“自北而下。”
“這消息傳北不傳東?也真怪了。”她還想再說,隻聽酒樓裡一聲吆喝,便道别離開了。
難道是那兩個镖人瞎傳?任卷舒心裡拿不定主意,問道:“師父,那我們還去看嗎?”
“都到此處了,真真假假,一看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