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盤裡的瓜子見了底,淨影長老還對着那塊碎玉琢磨,真不知道是不是讓他看出花來了。
任卷舒坐不住,起身繞到淨影身前,他卻閉上眼睛一副深思模樣。
躲不過的,任憑這邪物碎片日益強大,說不定到最後更難殺。讓她想,橫豎都是賭上一把,不如選那個勝算大些的。把邪物集成一體,憑借各方長老的能力,還有個六七成勝算。
“有這麼難想嗎?”任卷舒抽過他手中的拂塵,學着他的樣子走路,“此行道路,盡管險惡也總要有人去走,你這道長可還能找出比我更合适的人選?”
淨影長老緩緩睜眼,神情中透出一絲慈悲和憐惜。
任卷舒揚了下拂塵,轉身莞爾道:“我任卷舒自願請命。”
淨影長老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才開口:“你可想好?”
“你答應就是了。”任卷舒将拂塵塞給他,“虧你還是長留山掌門,做事這般婆婆媽媽,還不如這小妖悟性高。我總不能看着師父和雪芽一個個離去,還有這人間變得生靈塗炭吧。”
淨影長老肅然道:“此去兇險極多,一旦開始就再無回頭路。”
“知道知道,我不用那回頭路。”任卷舒倒還笑了下,“用你們道士口中所講的,我是不是做了那天選之人?”
“自是。”
任卷舒調侃他:“我這般悟性,算不算修得大道,有望成仙?”
淨影隻是捋着胡須笑了笑。
見他不語,任卷舒也笑了下,長歎道:“修道修德就成了,我還真不想修成仙。”
還是這人世間美啊,這人世間自在。
淨影思忖片刻,開口道:“你先在這長留山待上一兩日,我與另兩位長老商策一下,尋個法器給你帶着。不然這碎玉接近後,定會自行相吸融合,怕你到時應付不過來。”
“行。”任卷舒看向他,華發蒼顔,早已不見百年前的壯年模樣,她好奇問道:“你們修道之人,修不得那容顔永駐之術嗎?”
淨影笑了幾聲,“這世間哪有容顔永駐之術,生老病死皆為常态。”
也是,妖也有老的時候,任卷舒歎息了一聲。
“我将同其塵派給你,這長留山屬他法力最高,也好護你周全。”淨影道。
“别别别,我可不要,你快自己好好留着吧。”任卷舒想都沒想,連忙拒絕,“這木頭疙瘩,我可不想被他氣死。”
淨影長老大笑,“我這徒兒品行優良,怎會惹得你這般?”
“就是品行太正,合不來合不來,倔死了還不如燕辭歸稱心。”任卷舒又想了想,若是她一人前去,這路上出了事沒人照應,也不妥。
此行兇險,又不放心雪芽跟着去。任卷舒伸手在額頭上抵了抵,再說,她現在法力早就不如百年前,對付這邪物,恐怕也吃力。同其塵是死闆了些,但法力擺在這呢。
任卷舒一拍腦門,這小子還吞了她大半顆妖丹,不能便宜了他!帶上,必須帶上!
輕咳兩聲,任卷舒故作為難,開口道:“你非要他跟着去也不是不可以?”
“嗷?”淨影笑道:“此事還有轉機?”
“你得跟他說明白,這一路上都得聽我的。”任卷舒揚起小臉,“我是打是罵,他都不能還手,亦不能還口。”
“好,老道答應你。”淨影說的痛快。
任卷舒道:“那就這樣說好了。”
淨影點頭,開口叫來門外的應清:“你帶兩位姑娘安頓個住處。”
應清握劍作揖,“好。”又轉向任卷舒做了個請的動作,“姑娘請跟我來。”
任卷舒跟着應清往外走,回首看向淨影,催促道:“你和兩位長老快快商讨。”
三人在門外齊刷刷站着,任卷舒剛踏出殿門,便聽見身後的淨影長老喚了同其塵進去。
同其塵看着她意味不明的笑,眉心微微蹙了下,擡腿進殿。燕辭歸順手在他身上設了道符紙,心想這次絕對能聽見。
“雪芽,走吧。”任卷舒伸手等她握上,兩人跟着應清離開。
燕辭歸往台階上一坐,手肘撐在身側,俯看整個長留山,等着聽淨影長老要和同其塵說什麼。
同其塵行禮,“師父喚我,是有何事?”
“如今要交付你一項大任。”
同其塵擡頭看了眼淨影長老的背影,開口道:“弟子領命,師父且說。”
淨影轉過身将他扶正,攤開手心的碎玉,“這碎玉本是淨靈石,因鎮封邪物碎成了六份。此邪物本是一俱屍骸,這死物不知怎麼修出神形,還專修惡果,在這人間殺伐人和妖。後來長留山與半月山聯手,為了徹底鎮壓這邪物,任卷舒失了七尾,淨靈石被内外對抗之力震碎,散落到世間。”
同其塵身形一僵,怪不得她化形時隻見一尾。
“近十幾年來,各地出現異象,應是這邪物日益加強所緻。此次你當和任卷舒一同下山,将這六塊碎玉集齊,隻有聚成一體才能徹底消散。”
“弟子知曉。”
淨影長老點頭,肅聲道:“她不可有閃失,你定要以死護她周全,可知道?”
同其塵瞳孔一震,似一時沒反應過來,随後立即點頭道:“好。”
見他似有不解,淨影長老轉身道:“萬般都當做欠她的。”
萬般自有定數。
任卷舒這邊大搖大擺的閑逛,經過兩次上山,這衆弟子間都是關于她的各種傳言,傳她和同其塵交好的多。現在見到她,都低下頭像是沒看見,趕巧碰上幾個性情好的,還能跟她點頭示意一下。
道士見了妖,若非常親切,那才是怪了吧。
看着眼前一片綠意環繞,下山台階看不到頭,本想着偷偷翻出去。剛想動身,任卷舒頓了下,她現在也算是上客吧,還偷偷翻出去幹啥。
光明正大的翻!
在衆多弟子的注視下,她一路飛檐走壁下山。
雪芽等不到她回來,便走出廂房查看,彎彎繞繞走了半天,眼見天色已暗,她找了個亭子坐下,能感覺到任卷舒沒有走太遠。
“雪芽,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燕辭歸從一旁的小路上湊過來。
雪芽道:“來找任卷舒,逛了半天沒見到人。”
燕辭歸瞧着雪芽,她知不知道任卷舒要去收那邪物?
雪芽擡頭看他,“你為何這般看着我?”
燕辭歸憨笑兩聲,心想不如直接問了,眼見四下無人,才小聲道:“任卷舒要去收集邪物這事,你可知道?”
雪芽愣了下,反問他:“你聽誰說的?”
看樣子是不知道,燕辭歸道:“我剛剛偷聽淨影長老和同其塵的談話,此事已經定下了。”
怕是又想要一人前去,雪芽也不慌,“定下了就定下了。”任卷舒去哪,她便跟去哪。
這反應真夠平淡的,燕辭歸還沒想好措辭,任卷舒不知道在哪邊竄了出來,一手拎着兩大壺桂花釀,一手拎着下酒菜,隔開好幾米的距離,香氣已經飄到他面前。
“你們兩個怎麼在此處坐着?”任卷舒說着将東西都放到石桌上,瞧這四周的景物好看,“正好,就在這喝個痛快。”
燕辭歸上手幫着擺放,“卷兒姐,我也跟着不客氣了。”
“也好,有個陪我飲酒的。”任卷舒連手中的桂花釀一同遞給他。
雪芽看着她,眼底多了幾分怨意。
這眼神看的她心裡發毛,任卷舒趕緊湊到雪芽身邊,輕聲哄道:“姐姐,可是有不開心的地方?”
雪芽道:“這麼大的事兒,你怎麼不同我說?”
這是已經知道了,任卷舒瞪了燕辭歸一眼,還沒一個時辰就讓他抖摟出去了。她拉雪芽胳膊,“這不是想買點好酒好菜邊吃邊說嘛。”
雪芽半信半疑推了她下,任卷舒跟不倒翁似的又靠了上來,“現在我知道了,也是一定要去的。”
任卷舒順着她說:“好好好,去,誰說不去的?”
三人坐下,酒沒過兩杯,任卷舒就瞅見一旁走過的同其塵。這日後天天都要一起行事,此時不叫他,顯得怪小氣。
任卷舒還未開口,燕辭歸就替她喊了一嗓子,這倒是正好,她跟着喊了句,“要不要過來吃點喝點?”
本以為他不會答應,結果同其塵真就擡腿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