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文才人放筷子的聲音落下,殿内陷入一片死寂。
朱明哲看着面前雅白宮裝如雪的女子,神情像是見了鬼。
文才人吃是吃爽快了,可接下來的爛攤子,可得好好收拾了。
趙溪音默默捂住眼,少不得在心裡為文才人祈禱一番。
“皇、皇上?”文才人試着喊了聲,聲音和那聲“爽快”截然不同,又成了文文弱弱的語調。
聽得朱明哲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這反差,他可消受不起:“愛、愛妃何事啊?”
文才人指了指裡邊:“您用好了嗎?若是用好了,咱們繼續賞畫?”
朱明哲結結巴巴道:“朕、朕突然想起來還有些公務要處理,畫、畫改日再賞,先走了。”
說完,立刻起身,逃似的出了東偏殿。
文才人歎了口氣:“吃是吃爽了,可我是不是得罪了皇上,我是不是要失寵了?”
趙溪音問:“我說實話?”
“當然。”
“我覺得才人方才的模樣,很飒爽,皇上肯定也覺得差不到哪去。”
文才人勾了勾嘴角,揮揮手屏退宮女,殿内隻有趙溪音二人。
這場景趙溪音似曾相識,麗美人袒露心迹時也是這般,現在輪到文才人吐露心聲了嗎?
“你坐。”
趙溪音猶豫了下,在梨花木的圓凳子上坐下。
文才人深吸一口氣,正兒八經道:“從小,我跟我外祖父祖母在市井長大,招貓逗狗,打架翻牆,性子灑脫脾氣火爆,誰知道還有被選入宮的一日……”
選秀的消息傳來時,文才人心裡并不怎麼抗拒,她膽子大,想着進宮闖一闖也沒什麼可怕的,而且要入宮為妃,就要當寵妃,否則入宮作什麼?
彼時,宮中已有性子同樣火爆的女人,便是麗美人。
這可不就是撞了性格。
皇上的三千佳麗如三春勝景,怎麼能有兩個相似的人,那豈不是永遠活在麗美人的陰影之下?成了她人的影子?
她的外祖父母也愁,不過和她愁的不是一件事情。
外孫女從小長在市井,這樣鄉裡鄉氣的姑娘,到了宮裡,豈不被富家養出來的貴女們笑話。
于是被這兩件事促使着,文才人開始學江南女子小家碧玉的人設,讀詩詞,穿紗衣,拈手絹,還有時不時咳嗽幾聲,才是文弱才女的靈魂。
好在她本就瘦,一張清瘦瓜子臉輪廓分明,一把小蠻腰不堪盈盈一握,隻要學會眼波流轉和輕柔的動作,文弱女子的形象并不難把握。
經過半年的練習,一家子對她的表現十分滿意,端莊的舉止、柔弱的身段,誰能看出,半年前這還是個上房揭瓦的姑娘。
正當一家人都很滿意時,一頓飯暴露了所有實事。
“那日外祖家的廚子做了道‘油鍋子’,味道很像你今日做的麻辣香鍋,那香味直勾勾鑽進鼻孔,我沒忍住,端起一碗米飯就是一通吃,紅油沾滿我的嘴角,還滴在我的領口……”
文才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想那時确實邋遢,那哪是柔弱女子能幹出的事啊?外祖父連忙下令把鍋子撤了,還限制了我的飲食。”
從那起,她就徹底告别了重口味的菜肴,刀削面也沒再吃過一碗,隻能吃符合人設的清淡的菜式,到現在,已經兩年多了。
趙溪音默默算日子,文才人兩年,麗美人五年,要讓自己不吃鐘愛的食物,得瘋了啊。
文才人苦笑一下:“你知道我吃到你做的刀削面和香鍋,有多激動嗎?哪怕皇上在,我也忍不住了。”
趙溪音哪會不知道,文才人内心的尖叫都快把她耳朵震壞了。
“如今皇上知道我真實的樣子,我怕是要失寵一陣子喽!”
她說得随意,趙溪音看得出來,文才人還是有些失落的,便安慰道:“那不如趁這段時間,我給才人多做些美食。”
文才人的眼睛瞬間亮起來。
【失寵算什麼,老娘有美食吃。】
趙溪音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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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明哲在乾清宮批折子,越想越不對勁,他盈盈弱弱的文愛妃,怎麼變成了那樣。
倒不是對那副模樣反感,暢快卻不邋遢的吃相,豪氣幹雲的言行舉止,有種江湖俠女的飒爽,隻是太不習慣了,不習慣文弱的才人一時成了俠女。
别說,這樣的文才人似乎更有魅力,但他還沒想好該用什麼樣的态度去面對,就像宮裡又多出一位新嫔妃,面對陌生人,誰都有些不自然。
一下午,朱明哲滿腦子都是不一樣的文才人,心裡像爬了隻小蟲,酥癢難耐。